尚保罗站直身子,让他的剑停在身边,对于周遭围观的人来说,他是一个冷漠而陌生的人,没几个人知道这个面容华丽的有点过分的年轻贵族的血液里是有什么贵族的血统,但他深蓝的眼睛里肯定有某种微妙的东西。
他正要开口,但玛丽卡忽然喝止了他:“住手,尚保罗·范雷,还有你,巴萨尼奥,到此为止。”
似乎是呼应她的话,努恩大剧院的钟声敲响,这是歌剧要开始的信号。
尚保罗背对着玛丽卡,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她捕捉到了巴萨尼奥脸上忽然闪过的恐惧神情,在她来不及盯仔细前,尚保罗将剑还给了地上的护卫,接着转过身。
“歌剧要开始了,我们别耽搁时间。”他回看了一眼巴萨尼奥说道。
玛丽卡以为按巴萨尼奥的性格显然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出人意料的,那位贵族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后绕路经过他们身旁进入剧院中。
“真奇怪。”玛丽卡盯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道。
“怎么,觉得我能吓住他有点不可思议?”尚保罗笑起来问道。
“有点,不过你刚才要那副要决斗的样子有点让我不适,这种小事是不该用这样的方式解决的。”玛丽卡皱眉道,“而且我见过他的司法冠军,那家伙的胳膊没准比你的脑袋还粗。”
“那么,我可以理解为你担心我,还是觉得我赢不了?”尚保罗挑了挑眉问道。
“也许吧,但事实是我对你一无所知,包括你的目的。”
“果然还是怀疑我呀,我要说是为了正义,你会相信吗?”他忽然真心笑了起来,一旁经过的几位贵妇都忍不住看向这位英俊的年轻人。
玛丽卡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四周廊柱的灯影下她身上忽暗忽明。
虽然耽搁了片刻,但观众们还是陆续进入歌剧院大厅,在座位上就座,努恩大剧院不同于公爵剧院,不会站立和散凳的区域,舞台的周边每一个座椅都排列齐整,后方高处的看台前有木制雕刻的围栏,舞台两侧高大的雕像中点燃灯火,一座巨大的水晶吊灯挂在舞台上方将整个舞台照亮,深红色的帷幕此刻关闭,在看台的幽暗中,人们低声私语等待着接下来的演出。
毋庸置疑,努恩是伟大剧院、歌剧、作家还有演员等的家园,这是一个重视艺术的城市,并为此投入巨资,这座城市对美学的态度是显而易见的,剧院四周装饰着伟大英雄的雕像,柔和的拱门和雄伟的大门每处都有着对细节的重视,左右对称合一的石雕楼梯从舞台一路延伸至看台后
努恩闪耀着带烟尘的光辉,贵族们通常资助一位或多位艺术家,诗人或音乐家,邀请他们的同伴们去欣赏他们精心构思的十四行诗,或者他们的新欢表演者用铁莲竖琴演奏的旋律,当然比起个人表演,人们更喜欢看戏剧。
来自阿尔道夫的剧团大部分的巡演都在努恩,无论演出什么都能保证座无虚席,努恩市民们不喜欢在米登海姆流行的充满忧郁与沉重的悲剧,而更喜欢喜剧,特别是由阿尔道夫剧团上演的自嘲的闹剧,不过相对而言贵族们所欣赏的更加高雅些许,但往往也免不了八卦流行之类的故事。
不过今日上演的却是一场少有的,更具浪漫气息与朦胧感的舞剧,演员们每个人都戴着遮住半边脸的面具,在舞台上的灯火未曾全开的朦胧光亮中舞蹈腾跃,展现舞姿与故事,开端的节奏冗长而低沉,但在主演的女角开始舞蹈的时候一转向高处,巨大的管风琴声从第二层帷幕后回想而来,下方的乐曲团也开始合奏。
虽然抱着目的来到这里,但玛丽卡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场出众的演出,全神贯注地欣赏起来,一旁的尚保罗看了她一眼,旋即也将目光回望到舞台上。
二层台阶上的合唱团一曲唱奏完,接着向两侧让开,露出中央最后的一个人,而位于她上方的灯火在此时被点亮,被玻璃与水晶折射的灯光落在主唱的身上少女金色的发丝散在身后,她的面庞上也戴着演员们才戴的面具,但即使只看到露出的下半侧少于脸庞也能看出她的美。
因为合唱团的停下以及灯光的照耀,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转移上来,下方的戏剧也放缓了节奏,仿佛正在等待着她拉开新的一幕,短暂的等待仿佛过了许久,甚至让人怀疑这位看起来太过年轻的演员是否有所怯场。
尚保罗看着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有天赋,有渴望,有激情……因此,唱吧。”
在周围的人们似乎开始安耐不住时,新登场的主唱终于开口了,她拾级而下,歌声仿佛不受距离限制般回响在整个大厅之中,仿佛被某种飘渺的雾携缠而来。
“曾有一幢灰暗的高塔
矗立在海边
你变成了我黑暗面的光
但你可知道
在下雪时
我双眼睁开寻找
但始终看不到你的光芒
我越了解你却越感到陌生
如今你的玫瑰正盛开着
像一道光打破了灰暗中的朦胧
人们可以告诉你许多事
太多事可说
你保存着我的力量,我的欢乐和痛苦
这一点我不能否认
而如今你的玫瑰正盛开着……”
歌声在其他演员的伴舞下达到高潮,一曲仿佛暴雨后的深沉的雾气令人气息回不过来,而舞者的影子仿佛更具灵性地映射出舞蹈与歌曲的结合。
“怎么样,我说过很不错吧。”在歌剧半幕落下的时候,尚保罗向有点没回过神来的玛丽卡说道。
“确实很好。”玛丽卡实话实说,“尤其是那位最后的那位主唱。”
“这是自然,虽然她其实只是第一次登上舞台而已。”尚保罗说道。
“真的吗?”玛丽卡有点不可思议的问道,“不像,但你看起来又似乎早有预料,这个剧团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真敏锐。尚保罗想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消息有些灵通罢了。”
玛丽卡怀疑的摇了摇头,又看向那位逐渐消失在幕布后的主唱。
而在幕布后的更衣室内,离开人群独处的主唱摘下面具,看向梳妆台的镜前,映照出属于夏洛蒂自己的脸庞。
如果弥昂或者奥兰多在这里,他们也许能立刻听出夏洛蒂的声音,但他们今日都错过了。
夏洛蒂有些悲伤地伸手抚向镜前,叹了口气后回手梳理自己的金发,但目光始终注意着镜子里的倒影,而那个倒影则似乎带着些许与真实不一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