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被抬回富家山的时候,正是快要吃午饭的时候。一家子哥兄姐妹看着二姐那个伤心可怜的样子,禁不住纷纷落泪。爹妈虽然在这之前,不知偷偷掉过多少泪,但哥兄姐妹的掉眼泪,还是让他们也跟着掉下了眼泪。
两伙子刚歇下来,只喝了一口茶,就提出要走。爹妈虽然没有心思,却还是客气地叫那两伙子吃了饭再走,两伙子不想留在这里看着二姐和一家人如此伤心,连饭也不吃就走人了。
虽然大家还得吃饭,要吃饭就还得要人做饭,妈却完全没有心思,她把做饭的事交给了别人,她自己开始准备料理二姐。被缝了数针的二姐,虽然抽了线,但还不能大声话,甚至不能话,吃东西就更张不开嘴。妈亲自弄了一碗糊豆,督二姐面前,吹了吹,又用嘴试了试那食物的温度,这才举起那把汤匙,往二姐的嘴边移动。二姐被缝了数针的脸,一扯就痛,那张嘴根本就没法张开。妈就将汤匙中的食物倒回去,然后把汤匙再洗干净,再将那汤匙倒过来,用那细如指宽的匙沟,往二姐的嘴里慢慢地灌流那糊豆。
二姐一边慢慢地吞咽被妈灌进嘴的糊豆,一边看着妈流眼泪,她被妈这种细心照料她的精神和母爱感动了,却也因此而背上了心里包袱。善良的二姐,开始意识到她在这个家庭里的麻烦,意识到她的到来,将是给这个已经非常穷困的家庭又增加一个很大的负担。于是,二姐试图拒绝妈端过来的任何东西,妈却不依不饶地坚持要来喂她,并要二姐一定接受,不接受她就是不罢休。妈这种一不知多少次地喂二姐,让二姐无法拒绝。妈一边这样作,一边让我的几个姐姐妹妹也这样做一些帮助和替代,让二姐不想接受也得接受。二姐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还是不想接受,谁劝她也没有用。这时候,妈就不强迫她,只是劝她,轻言细语地劝她,低声下气地求她,直到二姐觉得如果再不接受,就似乎对不住妈的一片苦心,二姐才又张嘴接受了妈的喂养。
随着二姐的接受,二姐的身体也开始一好转。她不只是能够吃东西,还能够试着一些简单的话,只是,因为她的声带和口腔都被受伤,她话的声音几乎很,得象蚊子在剑一家人都知道二姐话的声音很,但又想跟二姐话,便总是凑到二姐身边,主动跟她话。
爹在这期间,到山上挖来一些草药,治疗二姐的嗓子和防止发炎。
二姐在慢慢能够自己吃东西的同时,话的声音也开始有了细微的改变,虽然她话的声音依然很,但吐字却越来越清晰了。
随着二姐的伤情好转,家庭气氛也随之转变,低矮的瓦房上下,渐渐地有了农家的笑声,也有了姊妹之间的快乐。开始下床的二姐,也可以与大家一起笑,甚至可以跑到藏里,看着大家一起做事笑。
然而,正是这种姐妹间的笑,让二姐突然意识到她的陌生和外来感觉。尽管谁也没有把二姐当外人看,二姐还是觉得她究竟不是这个家里的人,而是一个早已经被人抱出去的别人家的女儿,她回到这个家,似乎并不是长住,而只是短暂的停留。今后的日子,她何去何从,不得而知。更重要的是,她虽然人已经回来了,但她的户口却还留在那边。本来就粮食非常紧张的这个大家,现在又来了她这个转移回来的人,多少会增加一些大饶烦恼。想到这里,二姐就有一种迟早会从这个家走出去的感觉。尽管二姐很明白,女娃子到一定时候总是要出嫁的,总是不会留在家里的,但二姐现在情况不一样,她这个样子,恐怕永远是这个家的一个甩不出去的负担。一个脸都被炸坏掉的女娃子,是不会被人认可的。
妈倒是没有背着二姐,直接向爹提出了二姐的户口问题,并示意爹早点去把二姐的户口转回来,妈这样做的目的,除了想为爹解决一些因口粮问题而带来的烦恼,更重要的是要给二姐一颗定心丸。然而,爹每听到妈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他总是先叹一口长气,然后什么也不。善良而又原则性的爹,受传统思想和传统道德影响太深的爹,总是把问题想得很复杂,他考虑得最多的,还是那个家的问题,爹心里很明白,如果让二姐永远留在这个家里,那个家就算彻底散了。如果只是散了,爹还好想一点,他担心的是那个傻子的日子怎么过。
爹的犹豫和顾虑,让二姐越来越感觉到她的回来只是一场梦,也让二姐开始产生一种新的恐惧。她可是为了逃避那个傻子才做出这傻事来的,如果要让她重新回到那个家,她宁可再选择一次死,也是决不会回到那个家的。
好在爹总是犹豫和顾虑,并没有明确表态,爹的既没有答应又没有回绝的态度,让二姐的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这丝希望就象一个的火苗在二姐的心里燃烧着。
粮食总是不够吃的事实,又在二姐的心上添加了一道无形的压力。虽然家里没有一个人因为吃而发表任何看法,甚至大家还特别照顾二姐的情绪,宁可少吃一些,也不在二姐面前流露出没吃饱的负面情绪。然而,正是大家的谨慎做人和在这个问题上的心翼翼,越发让二姐感觉到她的思想压力有增无减。如果她的户口能够转移过来,名正言份地分得一份口粮,她也许就觉得好受一些。
日子有些改善的时候,家里便在年关时候,由爹作主,给每个娃子添置一套新衣过年。这原本是一件让二姐看到高心事,可二姐的烦恼也随之而来。因为她的加入,这个家又不得不再增加一层负担。
更让二姐没有想到的一件事发生了。那所有人都穿上了过年的新衣,二姐自然也少不了一件。大家都穿着新衣,各自拿着圆镜去照自己穿上新衣的容貌时,二姐却突然害怕起来。自从引爆了那根雷管,二姐就再也没有心思去照看自己的面貌,虽然因为没有照镜子,二姐并不知道自己究竟丑陋到什么程度,但二姐却可以猜测到,一个连脸都被疑缝合数针的面容,肯定是很丑陋的。然而,即使如此,二姐还是抱着一丝的侥幸心理,试探性地把自己的脸往那面圆镜面前移动。当二姐的脸快要出现在那面圆镜前的时候,二姐甚至因为紧张而不敢睁开眼睛。然而,二姐最终还是勇敢地把那面镜子拿到了面前,并似乎是在无意中看见了自己的那张脸。在看到那张脸的同时,二姐遭遇打击的程度,不亚于受到了雷击。
二姐不相信自己会变得那么丑,她有点不甘心地再次看了一下镜中的自己,这一次,二姐彻底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并认为自己就分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那塌陷的一边脸,那被医生不负责任的随意缝针,还有那歪邪的脸面布局,以及那一口无法隐藏的假牙,顿时让她感觉到陷地转,她愤怒地一甩那个圆镜,圆镜落到地下,支离破碎,二姐就突然象中了邪一样地往外跑,一直跑到对面的山上,对着这边,摇着一颗树唱了起来:
狐狸,
尾巴长,
不象狗来不象狼,
象个兔子化了妆!
跟着老虎上了床,
生个娃子四不象!
不怕,
地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