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树下，修士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宁采臣在树下打坐，已经过了半月的时间。

风雨如晦，穿过无忧树的枝叶，哗哗的打落。

聂小倩撑着一把花伞，静静的站在他身旁，帮他遮风挡雨。

从法乾那里得知了宁采臣的选择后，她就在第一时间里赶了过来。

半月的时间里，出太阳了，她帮宁采臣遮挡烈日。

下雨了，她用花伞，还有她自身，为他挡下所有的障碍。

每隔一两个时辰，她就用花露湿润宁采臣的双唇，为他补充身体必须的水分。

每隔一两天，她就掏出一颗丹药默默的喂他服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半月的时间，法乾就在附近的小楼里看着。

既恼怒宁采臣的痴愚，又疼惜聂小倩的执着。

她算是看明白了，孙女长大了，也被拐跑了。

幻境之中，宁采臣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

他身上的衣袍，在风霜雨雪的玩闹中，在烈日寒冰的摧残下，早就变得破破烂烂。

“你，为何而来！”

同样的声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

随着时间的推移，所见所闻的增多，宁采臣的心性见识也在飞快的成长着。

此时的他听闻这个询问，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很多的东西，懂了就是懂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就如同佛祖拈花一笑，时众皆默然，唯有迦叶尊者破颜微笑。

脚下的沙子非常的滚烫，踩上去，感觉像是踩着火炭。

宁采臣嘴角含笑，不停的往前走。

“千古风沙千里路，千年敦煌莫高窟。

千秋壁画千佛洞，千册经文极乐土！”

走进了莫高窟，走进了千佛洞。

看着洞窟里的飞天壁画，宁采臣的嘴角不由的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正如同他所说的那般。

千佛洞里已经没有了经文，他却能感受到所有的欲望，所有的枷锁，在这一刻全部卸下。

一种超脱一切的大清净，大自在，在他的双眼里，在他的心底深处悄无声息的弥漫着。

这里，无疑就是世人苦苦追求的西方极乐净土。

“宁采臣……”

隐隐约约之间，他听到有人在呼唤他。

灵魂深处将断未断的一丝因果线，让他的心境产生了些许的涟漪。

循着声音的来源，他朝着壁画中的飞天伸出了手。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壁画的刹那，飞天如同活了过来一样，抓住他的手，将他拉进了壁画里。

再次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满目的亭台楼阁。

转动略显僵硬的脖颈，宁采臣的目光落在身旁的聂小倩身上。

“……原来你在这里！”

四目相接，宁采臣的嘴角绽放着和煦的笑意，一如天边温暖而不耀眼的阳光。

“你终于清醒过来了！”

聂小倩顾不得矜持，紧紧的抱住了宁采臣。

深怕只要稍稍松手，他就会化作青烟，从她的怀里飘走。

“你在这里，所以我回来了。”

宁采臣颇为感慨的说道。

幻境之中的旅行，模糊了岁月，模糊了认知。

很多的时候，他走过繁华的小镇，看着万家灯火，他都在想，是不是也有个人，点着盏等，在等着他归家？

很多的时候，他走过大街小巷，看到情侣在奔跑笑闹，他都在想，他到这世间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很多的时候，他走过枯藤老树，看到垂暮老者在黄昏中，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他都会感慨，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他最终要停泊的家，究竟在哪？

直到看见身旁的佳人，他才忽然醒悟，原来他一直都在家里，从未远出过。

“感觉怎么样？”

恢复了冷静，聂小倩这才意识到，周围有很多修士在看着他们。

当下脸上不由的浮上一抹嫣红，宛如天边的晚霞。

“……很好，就是肚子有点饿。”

宁采臣起身，还想保持着仙风道骨的逼格。

谁知咕咕乱叫的肚子，半点情面都不给，将他的形象破坏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