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也不想你受伤啊,不想你痛苦啊!”爱芙尔一跃跳向了前方的深渊,火舌近乎闪成炎鞭,弹药肆无忌惮地倾泻。“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母亲受伤,所以我不会让你去执行什么危险任务,更不会对你下什么取下神首级的鬼扯命令!万一万一万一万一你被真的被神杀了,那我岂不是要伤心到自尽啊!”
爱芙尔在半空毫无滞留地下坠,辉煌的金光洞向世界的另一侧,锁链在她周围崩碎瓦解,粉末状雾化而开。
正如很久以前安洁丽儿夫人在宴会上说的我的女儿在心中筑起了两道高墙的比喻,海狄娜从一开始就无条件地进入了爱芙尔最里层的一道高墙,直接接触到了她的内心,简直就像是在作弊一样!
正因如此,海狄娜几乎懂爱芙尔的一切,被一个人懂一切是件很烦的是,但她也真的需要一个懂她一切的人啊。
“所以你给我滚出来啊!”
爱芙尔的声音没拉大到了极限,她上一次这么大声喊叫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她午睡醒来后发现天色已经很晚了,屋子里黑得可怕,而且一个人都没有,她哭着喊道妈妈快出来啊。
弹药耗尽,火铳闷声作响,她愤而咂舌把火铳掷出,像是悍妇砸拖鞋一样砸向了迎面而来的锁链群。她随即抠下莎莉文火铳上双目一样的帝血红宝石,气势汹涌地掷向前方,瑰丽的鲜花开得比之前更妖艳更猩丽。
快到了,就快到了,还差二十米,不!还差十五米!还差十米!
铁链无尽涌动,如蛇如龙地扑向那个勇往直下的女孩,把她重新推回了上空。
可恶!这种时候可一刻也不能后退啊,时间可没这么宽裕!外面的人要死,海狄娜的银龙马上也要完成了!
爱芙尔额头青筋暴起,紧咬的牙关打开狠狠咬在铁链上,继而咬断。
她的全身都在发力,每一块骨骼都在往前冲,脚踝,脚趾,小腿,膝盖,腰椎,脊椎,下颚,甚至是牙齿指甲也得给我用上!
无穷的力量从这个女孩的体内破出,像是在爆发中的超新星,熔岩的金光在眼瞳里汹涌,铁链像是承受不了那温度似地被融化殆尽,太阳般的力量净化着靠近它的一切!
黑暗之中,海狄娜眼眉触动,微微启眼,而后像被灼痛一样皱眉。
“海狄娜!把手给我!”
那声音既威严又熟悉,仿佛一个太古神明在借用这个女孩的身体发号施令,又像是一个从黑屋子里醒来的孩子在哭喊母亲的出现。
心中忽然暖和了起来,海狄娜疲惫地扬嘴,手臂像是被牵引了一样,朝那耀眼灼目的光芒伸出。
......
圣历1197年,12月13日,纽伦霍特。
阳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娇艳过,温煦而充满了希望,北风吹过一夜后,第二天的早上忽然就停止了,反而违背自然规律地刮起了南风,为从史诗战役里活下来的人们送上了祝福和关怀。
这一幕刚好定格在了白银堡垒解体崩落的那一刻,大地的黑暗褪去,晨曦倾下,在那晨曦之中,时间的流速似乎变缓了,银色的金属块徐徐而落,折出铮亮的光辉。
那威严庄重的像是雪山崩塌,但又没有其破坏的威力;那盛大优美得像是开国典礼,但又没有其喧嚣与欢庆。它多了一份灭世的美感,像是古希腊的悲剧神话,它应该配上最具圣意的交响乐,让整个世界的音乐家演奏,整个世界的唱诗班歌颂。
很多年之后,艾西莉亚把这一幕画了下来,挂在了西斯廷大教堂的回廊上,让它默默地讲述着这段不为人所知的事迹。
破铜烂铁之下,一只满是伤口的手伸了出来,紧接着钻出了一个狼狈不堪的衰人。
莎莉文头晕目眩,如果不是自己缩在了柔软的暗阁里,那她早就被震死了。
回首望去,他们已经胜利了,银色的堡垒彻底崩落,金属的块状物像融雪一样消失,留下最后的优美韵味。
莎莉文释然地笑了,不是疯子的狂笑,而是一个正常人劫后余生应有的笑容。
克丽丝身上的黑金装甲消失,大字躺在地上,地砖上全是血迹,蝴蝶正停在她的身上疯狂疗伤。
男人们从建筑倒塌后的烟尘蹒跚地爬了出来,脸上露出生存下来的喜悦。
都活着,都活着,一个也不少,那些十字架也意识到了这些人不过是负责吸引火力的幌子,从而没怎么理睬他们。
只是......真的一个不少吗?
“安德鲁呢?”
莎莉文愕然,没想到这个命最硬的居然不在。
对安德鲁的喊声回荡在城市空荡的街道上,虚无而缥缈,仿佛迷路的精灵找不到回家的路。
“该死!”
许久无人回应之后,莎莉文一脚踢在了墙上。
安德鲁是跟她最久的,也是跟她关系最好的那一个,经过了那么多劫难后她甚至以为对方是不死之身。
在外城区上,也确实有一个手下被献祭者杀了,但那时莎莉文的动摇显然不如现在......因为,就算是父母对待孩子,也是有最爱的哪一个啊,不然历史宫廷上哪来那么多子嗣宫斗争宠,更何况是他们这帮狐朋狗友。
当每个人都低下头悼念惋惜的时候,忽然听到安德鲁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各位,不好意思,刚才昏倒了,没听到你们在叫我。”
众人恍然抬头,发现那人正挂在建筑残骸凸起物上,白痴果然是白痴,出现的地方都与众不同。
“刚才我被气浪卷了上来。”安德鲁摸摸后脑勺。
沉默了一阵后,一帮人二话不说冲了上去,揪住安德鲁一顿围踩。
城市广场的中央,层层废墟的掩映中,银色十字的金属块还在慢慢蒸发,恰如初春之时还没化尽的残雪。
金发的女孩和银发的女人相拥在一起,黄金与白银相互镶嵌成了双色花,又像是被遗弃在世界尽头的两位天使相互拥抱,用自己身上最柔软的地方相互给予对方温暖和关怀,她们都曾受过伤害,都曾坠入过深渊,又都怀着某种仇恨。
海狄娜亲吻在对方的颈脖上,那甜美的味道正流入她的体内,而爱芙尔则介乎于沉醉和啜泣之间,她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充满了傲气与娇气的女孩。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用高跟鞋踩你的脸啊。”
爱芙尔细声说,声音落在对方的耳畔。
“哦,原来您真的舍得打我吗?”
海狄娜轻扬嘴角,一如既往的挑衅,但异常疲惫。
“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的啊......所以,你也别让我受伤害啊。”
爱芙尔少有地展露着自己柔弱的一面,哽咽的声音真挚无比,像是在缔结一生的契约。
圣历1197年,12月13日,纽伦霍特几乎毁灭了,毁灭的废墟之上开出了希望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