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无论在世的时候是怎样的,一旦离开,就只会化作空中一缕青烟,生前是一路繁花还是臭名昭著,都不再那么重要。
就好像杨婉的“父亲”,那个终日酗酒成性的男人,现在圈在杨开怀中的黑白照片中,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非常和善。而那些平日里斥责他、嫌弃他的亲人和邻居,此时却也为了他的葬礼忙里忙外,仿佛不计前嫌。
路漫和修远赶到的时候,杨开的姑姑刚刚叫了一部车,着手将杨开的父亲送去火化。看到院子里行色匆匆的人,路漫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向后退去。
这样的场面,她已经经历过两次,无论是在父亲葬礼上发生的事,还是母亲葬礼的简陋,都在她的记忆里刻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即使不刻意去想什么,笼罩在心底的对死亡的恐惧感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
她低下头,可手却突然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握紧,路漫抬头,看到修远坚定的目光。
“我在。”
短短两个字,却瞬间安抚了不安的心。
是啊,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路漫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两人一起走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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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事情结束之后,时间已经到了晚上,杨开是个倔脾气,拒绝了那些姑姑婶婶的关心,执意要留在家里,至于杨婉,她本就和杨家没有血缘关系,而且早早就搬出杨家从未受过杨志的抚养,所以姑姑婶婶们客气地问了问她后,就离开了。
杨开安静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杨婉看了看他,招手示意路漫他们一起离开。
“你弟没问题吗?”走出院子后,路漫担心地问。
“他那个样子,我们留在那里才会让他更难过。”
“为什么?还是陪着他比较好吧……”
“陪着他又能怎样呢?只会让他更自责。”杨婉叹了口气:“他今天和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不该放他爸爸一个人在家。”
看出杨婉眼里的心疼与无奈,路漫没有再继续劝说下去,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开口道:“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重生就好了。”
“我觉得还是不要有了,人生太漫长,要经历的痛苦也太多,我不想经受第二次。”杨婉说。
三人纷纷将视线投向了她,她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太消极,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
“痛苦会有,可是快乐也会有。”安木和拉住杨婉的手,坚定地说。
杨婉看着安木和,一双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哀伤的神色。
“杨开和顾恒……哦,就是我弟的那个小女朋友。”她开口继续说道:“的确有过很多很开心也很甜蜜的时候,但是到头来,不也还是以痛苦收尾?”
“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私奔?为什么会私奔?”修远问。
“因为顾恒的家里不认同杨开。”杨婉无意识地瞟了安木和一眼:“无关早恋,只是因为杨开的家庭。”
“家庭……你最开始说到顾恒的时候我就想问,顾……不会是那个顾氏吧?”
“就是那个顾家。”
顾氏集团也同安因、修氏一样,是北城乃至全国首屈一指的大企业,主做服装生意,不仅自营国内几大服装品牌,同时也为一些外国品牌提供出口,无论是公司还是工厂的规模都极大。
那样的一个顾家和杨家……
修远和路漫不禁同时想到了安木和和杨婉,几乎一模一样的处境。
“我劝过杨开很多次,让他放弃顾恒,可他是个倔脾气就是不听。而且现在,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再去劝他了。”杨婉看了看安木和紧握着她的手,露出苦笑:“我现在连我自己要怎么办都不知道。”
“如果是这个问题的话,我知道。”安木和突然开口。
“嗯?”三人同时疑惑地看向他,尤其杨婉。
“跟我走。”安木和拉着杨婉加快了步伐。
“去哪里?”
“我家。”
“?!”
“去见我爸。”
“!!!”一听到这四个字,杨婉瞬间懵了,她下意识想甩开安木和的手,却没料到那人握得特别紧,她根本甩不开。
“为什么挣扎?”安木和回头,不解地问。
“我、我、我才要问你!为什么突然要……带我……去见你……爸爸……”杨婉的脸涨得通红,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而一旁的路漫和修远,也已经惊讶地合不拢嘴,他们知道安木和是个打直球的性格,可没想到这一下居然要直接回本垒!
“你担心你会像你弟弟那样被我的家人拒绝。”
“……”
“焦虑是没有用的,能解决焦虑的唯一办法就是立刻去解决让你感到焦虑的事情。”
看着安木和认真的眼神,杨婉急促的呼吸逐渐平息下来。十月的晚风很凉,可她却在少年眼里看到了灯火般的温暖。
“信我,不会的。”他说。
杨婉失神地被安木和拉着向前走去,路漫和修远跟在身后,一时间仍旧有些跟不上事态发展的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