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和病人，本来就该是亲人。”修远合上病历表，朝病房门口走去：“那老爷子，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情况，就按铃。”

“好的，修医生。”莫振国的助手起身，将修远送出病房。

“小刘。”坐在床上的莫振国仍旧面色严肃，他将助手叫到床前，低声嘱咐道：“帮我查一下这个修医生，我要他所有的资料。”

接到莫振国如此突然的通知，助手并没有分毫去询问原因的意思，他只是恭敬地敬了个礼表示自己接到了任务。

“那我先去给您准备今天的午餐。”

“去吧。”

莫振国挥手驱开小刘，然后将上半身倚在身后的枕头上。常年如冰霜般寒冷的面庞忽然爬上一丝脆弱，老人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某个少年的身影清晰浮现了出来。

十六岁的男孩，青春正好，他穿着背心，骑着老式的横梁单车。风鼓起他的衣服下摆，吹开他单薄的流海，他车子骑得很快，在即将撞上莫振国的时候才堪堪停下，然后摆出一副自己很了不起的模样。

“怎么样，我就说我能轻松考上军校您还不信，看，这是成绩单！”

“那也不能这样毛毛躁躁的，成什么样子。”莫振国接过少年的成绩单，眼角爬上一丝微不可闻的喜悦。“这就让你沾沾自喜了？我告诉你，差得远了呢！进入军校只是个开始……”

“我知道我知道，以后的考验会更多，您都跟我念叨过一百万次了好吗？您放心，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小意思，别忘了，我可是您的儿子啊！”

……父子俩其乐融融的画面缓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稍微成长了一些的少年跪在庭院中央，后背皮开肉绽的惨状，他脸色惨白，额角有冷汗不停留下，可眼里的坚定却丝毫没有减少。

“爸，我爱她，我要娶她。”

“爸，她有了我的孩子，我们莫家的下一代马上就要出生了，我不能对不起她！”

“爸！”

“爸！”

少年的呼喊一声声锤在莫振国心头，老人眼角微湿，脑海中却还是年轻时的自己拿着鞭子，不停抽打少年的模样。

他悔啊，他哪里知道，这是他和儿子的最后一次见面。

当少年冰冷的尸体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莫振国的大脑一阵眩晕，身边陌生的女人嚎啕大哭着感谢这位见义勇为的小小少年，可无论多少感谢，多少道歉，都再也换不回他宝贵的小儿子。

那是年过半百的莫振国第一次落泪，他的神情依旧冷峻，看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可顺着眼角滴落的透明液体，却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然后他看见了那名怀着莫家骨肉的少女，少女生的十分漂亮，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噙满了泪水，连哭起来的样子都那样好看。她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直挺挺地晕倒在了莫振国的面前，羊水破裂，母子两人危在旦夕。

军人出身骨子里古板倔强的莫振国并不想承认这两个人的存在，可是那是他小儿子最爱的人，她肚子里的是他小儿子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丝血脉。

大脑经过短暂的思考做出决定，莫振国最终还是妥协地让自己的二女儿将少女送到了比较容易封锁信息的城北郊的私立医院。然而，造化弄人，很快，莫振国就在失去自己儿子之后的几个小时后失去了自己的儿媳和孙子。

回忆到此截止，苍老的莫振国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个小生命不是应该在那里结束的吗，可为什么这位修医生的眉眼生的那样像那位少女，而那挺拔的气质，又与他的小儿子莫子轩如出一辙。

军人的直觉战胜了一切，老人望向窗外，神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