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通已经好久没有饥饿的感觉了,那是自幼就陪伴他的老朋友,自从到了风谷山驿,老朋友终于和他告别了,他都忘了这位朋友的可怕模样。
他最爱的,是食肆里的一味酱羊蹄。用蜀中枸酱烹制的酱羊蹄,滑腻喷香,有茱萸的微辣,还有那一丝微甜,咬起来筋头巴脑,鲜香在口中流转,别提滋味多美了。
傍晚时分,老朋友又来拜访了,他肚子里咕咕乱叫,舌头不时舔着嘴唇,回味着酱羊蹄的美味,正在做美梦的时候,存璋贼头贼脑的回到了醉香楼。
进通骂道:“入娘的贼厮鸟,你吓死爷爷了,差点一箭射死你。”
存璋大大咧咧的坐到条案上,把酱羊蹄铺开在面前,笑道:“你那箭法无力道又无准头,想杀人还差得远。。。知道你是个饿死鬼投胎,快趁热吃吧。”
进通拿起一块羊蹄,看了看一旁的小姐妹,说道:“你们也过来吃点吧。”
绿珠怯生生的看了看绮珠,绮珠爽利的说道:“这两个小贼要用我们的性命抓贼,吃他块肉又有何妨,也许这是今生最后一块肉,有何不该。”
两个小婢也坐上条案,一人抓了一块羊蹄,有滋有味的啃起来。
存璋一边嚼的软骨嘎巴巴响,一边问道:“堂上如此昏暗,你如何知道是我进来了,万一是那凶徒,你岂不是要倒大霉。”
进通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你一进来,我就闻到了黄记酱羊蹄味道,哪个歹人会带着肉杀人?只有一个被安庆史公赶回来的小贼,会带着美食来找我。”
存璋哈哈大笑起来。
绮珠也吃吃的笑了起来,说道:“你这小贼果然是饿死鬼投胎。”
进通转过头,看着暗中的绮珠,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堂上不敢引燃烛火,径尺之内,面目已经看不清楚,只有那俏婢的两个眼睛泛着光彩,她身上微微的脂粉香,竟然让进通紧张的心平静下来。
进通诚恳的说道:“你不要小贼小贼的乱骂,大家都在一个楼里缉凶,这是搏命的勾当,理应相互帮衬,何必彼此嫌弃。”
黑暗中,绮珠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我虽然身在贱籍,好歹衣食无忧,平平安安。一朝大祸临头,楼里的姐姐们都吃了官司,你们两个闯进来,吵吵嚷嚷恫吓我们,还让我们身当诱饵,替你们捉贼,你让我如何能有好言语。”
进通放下手中的羊蹄,舔了舔手指头上的卤汁,这才说道:“你这么想就不对了,那贼人害了你一楼姐妹,又嫁祸于我沙陀军,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若不抓住贼人,沙陀军固然要倒霉,你们一楼姐妹又如何能脱了牢狱之灾?你不是为了我们舍命捉贼,是为了你们醉红楼,你那怨气真是莫名其妙。”
四周安静下来,只有存璋大口嚼着羊蹄,声音依然轻快得意。
良久,绮珠低声说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以后我称你王小郎便是。”
存璋笑道:“嗯,我就是王大郎。”
进通见这俏婢气顺了些,心中莫名的一喜,竟然觉得脸上一热。急忙转过头,问存璋道:“沙陀庭的事如何了?”
存璋大大咧咧的说道:“放心吧,都安排好了。四周都是高文集那厮部下的不良人,史公担心那姓高的靠不住,命阿俨大兄在附近督战,傅公的牙军也随时会支援。
不过我回来这里,可不是史公安排的,我是自愿和你同生共死,史公也担心你的安危,就同意了。”
进通点点头,说道:“外面万无一失,就看里面了。”
存璋不满的说道:“史公一再叮嘱我,一切都听你这厮措置。入娘的,莫非爷爷真不如你个黄口小儿么?论弓马,论胆气,你就是个屁。”
进通指着自己的心口,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用心,就该我听你措置了。。。我且问你,若那家伙今晚果然来醉红楼行凶,他是从正门进来,还是从后面进来?”
存璋想了想,才说道:“这楼正门正对驿东大道,大道上有牙军巡夜,他不会走正门。从前面几个案子来看,凶人是熟悉驿站之人,他必然是绕道小路,从后面摸进来。”
进通又问道:“如果他能够来到这里,必然是能够在驿内自由通行之人,牙军不会拦他。”
黑暗中,存璋挠了挠头,说道:“入娘的,你个乞索小儿就是鬼心思多,那你说他从哪里进来?”
进通笑了笑,说道:“就算牙军不会阻拦他,他也不愿和牙军照面。因为案发之后,官府必然追查今晚出现在醉红楼附近的闲杂人等,也就必然怀疑到他身上。从他几次作案来看,此贼心智过人,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所以,他一定走后门。”
存璋挥手给了进通一拳,骂道:“奸猾小贼,你敢耍我。”
绮珠笑道:“是你自己思虑不周,如何怪得旁人。”
存璋恼怒要骂,进通拦住他,说道:“这不是玩笑,只有准确判断出贼人的来路,我们才好妥善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