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的官职和威望,也不是来自于你们的祖父王仆射,而在于我出生入死,神箭无敌。为父自幼眇一目,可是我苦练箭法,终成绝技,威震塞下。
你们眼不盲、心不瞎,四体健全,若荒废艺业,连为父也不如,你们如何保卫神武川,如何保护你们的亲人?又如何在我沙陀三部安身立命?难道让君立、阿俨、万进、庭裕他们笑话你们一辈子么?技不如人,这是男儿的奇耻大辱。”
存璋挣扎着坐到榻上,垂首说道:“大人,儿知错了,从今往后,儿一定勤习弓马,不给沙陀王氏丢人。”
王恪用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但愿你说到做到。”
进通忽然说道:“我们的敌人,不仅来自塞下吧,内地也有不少人和我们过不去。”
王恪用点点头,说道:“这次你们也看出来了,为了阻止我们开府大同军,他们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为了构陷王氏,他们竟敢戕害无辜童子,胁迫官员和公人,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歹事。可是只要我们的弓马强大,天子信任,他们什么手段都没有用。”
进通低声问道:“大人是如何得知真凶就是聂记?”
昏黄的灯火下,王恪用威严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温和的说道:“我就知道你有很多疑问,索性一并给你说清,让你们明白沙陀王氏的艰难。”
停了一下,他继续说道:“这次你们帮着安庆史公查案,很是出了些力,也吃了不少苦头。你们做的很好,虽然你们还年幼,阅历浅薄,无法堪破重重迷雾,找到真正的敌人。但你们不愧沙陀男儿本色,无论多么艰难,你们坚持到底,宁死不向不义低头,为父很是欣慰。”
这是王恪用第一次温言夸赞两个儿子,存璋赶紧乖巧的说道:“全是阿耶平素教导。”
王恪用罕见的笑出声来,骂道:“你个顽童也学会嘴滑了,你若是真的听从教导,箭法何至于这么差,在醉红楼,你一箭就能重创陆贞六,让他动弹不得。”
存璋羞愧的说道:“儿一定发奋努力。”
王恪用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们在驿站查案,为父在太原城也没有闲着。在我看来,能够在风谷山驿连杀6人,还不露丝毫马脚的,只有两股势力。
其壹,是驿令、市令、驿尉、平准令这些驿站官府;其贰,就是聂记柜坊。所以我在城中,暗中布置下人手,把这些人查了个遍,疑点慢慢集中到聂记柜坊。
我王家和聂记有太多银钱往来,沙陀军金曹郭崇韬,专门在太原王邸管理往来账目。
有一日,他无意中向我提起一件事,风谷山驿的赌坊,就是聂记在幕后暗中支持。我才恍然大悟,以本朝禁赌之烈,索根发那些泼皮如何能公开设赌抽头,早充军发配了,若是聂家提供保护,就解释的通了。
聂家一边设赌骗人,一边给赌客放高利贷,不但两头赚钱,还便于控制驿中商户,吞并人家的产业。”
存璋打了个寒颤:“这聂家真是人面兽心。”
王恪用摇头道:“贾人之性,一向如此,倒也并不稀奇。由此我就想到了,扈地甘氏既然欠下巨额赌债,就只能向聂记借贷还钱,扈真珠之死必然和聂记有牵连。
只有聂记柜坊可以胁迫扈真珠,如果威胁要吞并他家的产业,就算让他在雨夜之中去马厩,他也只能前去。”
进通问道:“孩儿还是想不通,我听尹公说起,我们王家在聂记柜坊存了30万缗钱,是他们的大金主,聂记为何要陷害我们呐?”
王恪用抚着胡须,缓缓说道:“此事说来话长,简单的说,聂幕闰那个老女人可谓是手眼通天,她和太多权贵有银钱往来,这我不得而知。
但我知道太原府的公廨本钱就全由她管理发放,各级官吏每人以多少钱为本金,交聂记经营,年息约和本金相等,所收利息分月按人发给,名月料钱。对于太原府和太原县大部分清苦官吏,这些月料钱就是养家糊口的根本,比如风谷山驿这些官员。
她为何陷害我们?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太原府的逼迫。太原府的公廨使钱,这是一笔太大的生意,仅太原府尹一人,岁入就不下十万缗钱,整个太原府官员的本金,自然远远大于王氏存在聂记的三十万缗钱。
一旦太原府命她归还公廨本金,她就会立即倒账,只能关张大吉,还要吃上官司倾家荡产。”
进通目光炯炯,这些天来,他一直觉得真相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抓不到,现在终于就要真相大白,他如何不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