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知愁滋味,对无赖子来说,有酒有肉就是好日子,哪管明日死活。一众小儿投壶赌酒,醉的不亦乐乎。
嗣昭也忘记了即将到云州守捉城,被养父训斥的烦恼,做了投壶司射官,与营田诸儿大笑为乐。
初更时分,投术不精的家伙已经醉了大半,如今嗣昭的眼力和准头,投中七的时候都少见,投全中的局面倒是多些,是以一直清醒。
正准备再接再厉,把承诲也放翻,房门忽然大开,慕容大娘铁青着脸走进来,喝道:“这些拷不杀的泼皮破落户,让你们放低声些,偏生这般吵闹,如何了?京师来的大官问起来,命你等前去回话,请你们吃竹板夹肉!”
王大夯醉笑道:“那鸟官莫不是要寻个兔儿郎?爷爷可伺候不起。”
慕容大娘冲上来一巴掌把他打倒在地,拧住他一只耳,喝道:“天杀的贱坯,到了这步田地,还敢耍酒装疯,这就跟老娘去见官!”
嗣昭一把拦住鸨儿,说道:“他们都喝醉了,怕是回不上话,还是我去吧。”
李承诲说道:“还有我,爷爷要看看那贼厮鸟模样,若哪一日做了金龟婿,认错了老泰山可是不美。”
慕容大娘气乐了,放开王大夯,扭头笑道:“哪个遇上瘟神的官宦佬儿,招个贼头贼脑的猢狲上门婿!速速给老娘滚了过去。”
两小儿趔趔趄趄跟着老鸨,穿过闹哄哄的歌舞大堂,走上二楼,沿着昏暗回廊拐过一个弯,来到一间静室门前。
昏黄灯火下,鸨儿止住两人,在门外低声说道:“屠公,小儿辈到了。”
只听室内娇笑连连,接着就是一声咳嗽,一个声音尖声低喝道:“让他们且候着。”
慕容大娘回首挤挤眼,一根手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随后把两个小混账推到一旁,自己在他们身前站定。
不一刻,门声轻响,一个发髻蓬乱,衣衫不整的女子走了出来,吃吃笑着冲鸨儿说道:“进去吧,屠公等着呐。”说罢一扭身,沿着回廊飞也似的跑了。
直到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暗处,慕容大娘才轻轻拉开推拉门,把两小儿扯到门口,嗣昭向里面张望。
室中温暖如春,深处有一拔步床,床上有一榻桌,桌上有灯台,灯火如豆。榻桌一侧盘膝坐着一个半老头子,只穿一件月白中衣,巨大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显得诡异又阴森。
慕容大娘把两小儿推到室中,随后阖上门,悄悄退了出去。
两小儿都有些醉了,脚步虚浮,吃慕容大娘一推,向前一个趔趄跪伏在席上。
那官儿一眼不发,冷冷打量着两小儿。嗣昭不敢抬头,虽然不知道司门员外郎是个什么官,但这家伙阴森森的,又居高临下,让他倍感压抑。
良久,尖利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抬起头来。”
嗣昭缓缓抬起头,灯火下映照下,榻上是一张干瘦的脸,目光冷漠,尽管炭炉火红,嗣昭还是赶到一丝阴冷。
承诲酒意汹涌,已经委顿在地,好似一滩烂泥。
那官儿冷冷说道:“听慕容大娘说,你等是大同军栅屯里的营田户,是也不是?”
嗣昭低声说道:“小子是沙陀军良民,他是营田户。”他一指身旁的李承诲。
那官儿诧异的哦了一声,停了一会儿才问道:“既然是沙陀军,又为何来到云中驿?”
嗣昭规规矩矩的答道:“小子遵从父命,去云中守捉城与养父相会。”
那官儿更加诧异了,又问道:“你是何人?你养父又是何人?”
嗣昭答道:“小子王嗣昭,养父是大同军云中守捉使王恪用。”
这下那官儿更吃惊了,从榻上直起身来,冷冷盯着嗣昭看了一会儿,这才说道:“你不用去云中守捉城了,你父今晚就会赶到云中驿。”
这回轮到嗣昭大吃一惊,他磕磕巴巴的说道:“这又。。。是为。。。何啊?”
那官儿冷冷说道:“那是因为老夫传唤。”
见嗣昭还是目瞪口呆,那官儿说道:“老夫屠行简,奉旨前来大同军,按覆营田岁末结课不实一案。你父,就是此案证人,所以今晚会到本驿回本官问话。”
嗣昭听了个云里雾里,大约是圣人派这姓屠的老家伙查个什么案子,他忍不住问道:“小子不明,可是查察大同军水运营田大使贺拔志?”
屠行简黯然说道:“正是,可是大同军上下沆瀣一气,老夫在云州查不出什么,只得来到这里,暗中查访。。。”
他忽然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你好好良家子,和这些贱籍贼子混在一起做什么?!”
嗣昭心中暗骂,你查案都查到姐儿胸脯上了,却怪俺有几个杂户朋友。面上却低眉垂首,恭敬的说道:“小子与这些营田儿有旧,是以在此小聚。”
屠行简脸色稍霁,这才缓缓说道:“老夫找你们来,是有话要问。下面说的话,老夫是代天子问训,你要如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