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类似于老式电视机关机的声音响起。
叶洛终止了自己的回忆。
此刻他已经疼得牙关紧咬、气喘吁吁,双手死死握住地上的草叶,冷汗进一步浸湿了他早就湿透了的衣服。
仅仅是回忆过去,居然会产生如此剧烈的疼痛。但不同于刚才的数次自杀,这一次突如其来的疼痛是直接作用在精神上,更加令人头疼欲裂。
但那疼痛还是其次,令他不得不停止回忆的是那明晃晃的“死亡警告”。
此刻,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奇妙的比喻
就像是从某个猎人的铁夹子陷阱中,拖出被卡得死死的右腿。每动一寸,都会让那些咬入血肉中的钢铁牙齿,在肌肤上划拉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那一段三年前的车祸事件回忆就是卡在了某个“陷阱”中。一旦他试图将其全盘拖出,就会给自己的意识带来巨大的破坏。
将自己的意识崩成碎片。
好则变成植物人,坏则变成傻子。
他对于变成那种歪嘴斜眼流着哈喇子的状态半点兴趣也无。
那么,就此打住吧。
“我投降。有什么谜题就交给叶洛好了。”
他说道。他口中的叶洛当然是完整状态下的他。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已经做得足够多了。已经明确了求死之心是某只怪异悄悄塞进他脑子里的,也明确了这谜题与三年前的车祸事件有关系。
至于更多?
没有了。在缺少更多信息的情况下,这是他可以做到的极限了。
而且是真得很痛。
虽然他这么轻描淡写,但其实刚才在回忆时候的疼痛大概是他所有经历过的痛苦中排第一的。如果是另外一个“他”一定会欣喜若狂,但他还是敬谢不敏了。
更何况。
现在还有更有紧要的谜题放在眼前。
他摸了摸腹部,那里恐怖的伤口竟然已经痊愈了。
撑着树干站起身来。
他尝试着原地跳了跳,感觉到了莫名的轻盈。
“竟然还在高兴么?”
冷眼旁观的女人忽然说道,“你还没有发现你已经被寄生了么?”
叶洛不说话。只是通过弹跳、挥拳等动作,开始适应自己骤然加强的身体素质。
女人的冷笑便愈发明显:“装模作样。你为何不挥舞看看你的左臂?”
他停下来,看向女人。
“比起我,你应该更担心你自己才对吧。”他说。
女人微微色变。
他说道:“你才是,还没发现么?你的另一半身体,始终挤不进来。”
女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是你搞的鬼么!?”
这是女人唯一可以想到的原因。
确实如他所说,女人刚才用尽了力气,可就是无法将剩下的那一点身体拖进来!
叶洛摇摇头:“我就在这里。又能搞什么鬼呢?让你进不来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你卡住了。”
“鬼话!我早就将那面墙给打碎了!”
“可是,你打碎的只是那面物理意义上的墙体而已。”他眼神平静地看着她,“还有另一面墙,你可并未打碎。”
少年那眼神令女人浑身不适,有一种被剖析透彻的错觉。而他的话更是让她内心泛起了一种莫名不安。
她忍不住质问道:“还有什么墙!”
他却忽然换了话题:“这片郊野公园,你不觉得熟悉么?”
女人阴沉着脸:“回答我的问题。”
“我并没有进入这片郊野公园之前的记忆,但我也大概猜测到了一些事情。”他说,“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你会是从这片湖中出现的?”
看着少年那自顾自说的样子,女人深吸一口气,将那股暴躁按捺了下去。为了得知原因,不得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为什么是这片湖水?这有什么奇怪这不就是那个贱人小孩淹死她的弟弟的地方么!”
“对啊。这是小女孩眼睁睁看着她弟弟死去的地方。”他重复了一遍。
“玩这些文字游戏有意思么?你究竟想说什么?难道说见死不救就没有错么?更何况在那种情况下即使她的弟弟并没有失足落水,她也会乘机将他推下水的。没有区别!”女人说道。
叶洛眼中流露出奇怪:“你为何这么确定那个小女孩是怎么想的?”
“这个贱人小孩是我的女儿,是我看着她长大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想法?”
“不对。”他摇头。
“什么不对!”女人的触手暴躁地拍打着湖水,“说到底,这到底关你什么事情!你不是说你对拯救这个贱人不感兴趣么?!那就赶紧给我滚啊!”
“还是不对。我的确对于拯救谁不感兴趣。但我对于解谜很感兴趣。”
“解谜?有什么谜好解的!你不是一切都明白了么?这个贱人”女人一只手指着树下的女孩怒吼着,“她杀死了她的弟弟。所以,她该死!你明白了么?这就是谜题答案!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你”
女人陡然停下了说话。因为她发现少年的视线忽然看向了天空。
一股巨大的惶恐陡然席卷了全身。这份惶恐远超过之前任何时刻。
就有什么无比恐怖的事情,要降临了!
没来由地,她无比明确!
“你在看什么?你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女人连续咆哮着质问三声!
叶洛收回视线,看向她,说道:“你为何不自己看看?”
女人一怔,随后抬起头看向天空。
在这一刹那。
黑发少年骤然弹射而出。
黑色闪电般破开层层雨幕。
呼吸之间,掠至女孩身侧。
他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几乎快要超越人类极限,但是女人此刻的反应速度又岂是人类可以比拟。
在少年启动的一瞬间,她就已经发觉了他的意图。
但是她并未阻止他,只是冷笑:“你以为我放任那个贱人小孩在那棵树下,只是因为我的身体尚未挤进来么?你根本就带不走她。”
叶洛抵达女孩的身侧一瞬间,也看见了。
她在树根下的纤细双腿,被密密麻麻的树根须刺入,仿佛与大树融为一体。
他明白。
这棵大树其实就是那把透明小伞的在这潜意识世界中的具现化。
小女孩以这把伞为生,也就将自己的一部分融入其中。
如果叶洛不曾来到这里,女孩就算并未被女人变成怪异,也迟早会与这把伞合二为一,自行异化为怪异。
而此刻,她也与这棵树融合,想要将小女孩从这棵树边带走,就必须要砍下她的下半身。那也就意味着她的死亡。
但叶洛的脸色并没有任何变化。他早就知道了。
站定。
他伸出手,握住了女孩手中伞的边缘。阴影投在女孩身上。
女孩抬起头,双瞳颤抖着摇头:“不”
“我不会拿走你的伞。”他说,“我们来兑换。”
女孩露出茫然:“兑换?”
而在背后。
女人忽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那声音凄厉到了极点,令人不寒而栗。就像是一只绝望的母狼在荒野中泣血哀嚎。
“伞?伞怎么了?怎么会这样!该死!你做了什么?!你明不明白你做了什么!你毁了一切!20年整整20年啊!全都没有了!你明不明白你做了什么事情啊!”她嘶吼着。
“去死!去死啊!”
那似哭似笑的尖叫声中渐渐掀起了滔天的愤怒与杀意!
“给我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