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霖隐瞒疑问,不复多言,觉得这看似对她诚恳的白天王方杜也不尽可信,而后又忧虑起了陆远,也不知他怎么样了,那黑袍人有没有为难他,亦不知去何处找他,不过方杜却是借机邀请方霖,去广州府万贺门总坛做客一叙,就当是万贺门对昆仑仙宫发出的邀请。
方霖不好推辞,想到方杜告诉她,陆远可能会去万贺门寻她,思忖片刻,便答应了。
随后方霖与方杜共去广州府,罗浮山距广州府有些距离,相去两百余里,二人骑快马,过驿站,用了三日方才赶到。广州府是为岭南道治所,亦是大唐十大港市之一,商船出入,车水马龙,为岭南地区最大都市。
却说开元宰相,中书令张九龄正是岭南人,亦官至岭南道按察使,曾有诗言:海郡雄蛮落,津亭壮越台。城隅百雉映,水曲万家开。正是描绘广州府城郭百姓之模样。
广州府四通八达,向内陆联络陆上贸易,将河南,川蜀,江淮地区的丝绸织品如绫、绢、丝、绵、谷、缯及瓷器,陶器和茶叶,文房四宝运送到广州,作为出口商品,而后广州港停泊来自大食,天竺,暹罗等数十南海,西方各国的船队,进口珍珠、象牙、犀角、贝类等等珍惜奇物,为之交换,出入货币,万国贸易,世界融合,这便是大唐海上丝绸之路。
二人下马,来到广州府城外,岭南道作为大港,自然也有驻军,不过岭南地处偏僻,离外邦天南地北,纵有商船出入,也鲜有战乱争斗,而又人口众多,城郭内狭小,许多商贩便把铺子安到城外来了,地靠港口,人声鼎沸,商人络绎不绝。方杜掷了五两银子,从港市的一位天竺商人那里买到一只铜笼,铜笼内装着一只五光十色的鸟儿,递到方霖面前。
“诚然,一些羊脂,玛瑙之类的西域珍物你在两京也能见得到,但是这五色鹦鹉却难寻,送给你。”
那一脸黝黑,裹着头巾的天竺商人十分雀跃,五两银子可做一户普通百姓三两年的用度了,可见这只鹦鹉之珍惜,虽然对于方霖这等大门派弟子而言不算什么,不过无功不受禄,方霖与方杜不过萍水相逢,又得他救了一回,此番还受他礼物,怪不好意思的。
方霖无意拂了方杜面子,但又不好拿人手短,故而在荷包里掏掏,想要自行付钱,方杜却是没想那么多,把鸟笼子放在她怀里,便转身带她进广州府了。
相传岭南道观察使曾进献给天宝皇帝一只雪白鹦鹉,十分聪慧,善解言辞,颇得杨贵妃喜爱,称那鸟儿为“雪衣女”。方霖手里这只五色鹦鹉,灰喙白面,赤背紫羽,尾翎有三根淡黄,三根翠绿,甚是华丽,也不知这羽色是天然长成还是染料染的,方霖起初对这等珍禽无甚感觉,不过这鸟儿一路叽叽喳喳,冲着方霖尖声鸣叫:“娇娥,娇娥”,令她既是好笑亦是无奈。
广州府城郭不高,但是占地甚广,因为要容纳大量外来人口,起初始建五里主城,后人口繁多,道路闭塞,故而又在主城之北建牙城,即为宫城,官军贵族居于此,原先主城划为子城,复又建罗城,向南将子城包围,罗城商市林立,车水马龙,整个广州府扩大了数圈,是为“州城三重”。
方霖没有想到,万贺门这般气派,总坛便在子城内,依内城墙而建,里三圈外三圈,雕梁画栋,古色古香,不说金碧辉煌,至少层台累榭,飞阁流丹。如一处王室大族府邸一般。
上书万贺门三字霸气恢宏的牌匾,跨进尺高门槛,便进入了占地极广的总坛府,方霖提着鸟笼子,环臂箍住,让它在这等庄严场合少说一点话,叽叽喳喳,免得自己也跟着丢颜面,不过鹦鹉显然不听,见着这大气殿落,俨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不断吐出人言:“天竺,天竺”。
方杜本欲让方霖入侧殿,让门派弟子接见她,带她观赏万贺门,自己去吩咐手下,搜寻陆远,却未想到,陆远未请先至,就在万贺门内,此刻衣冠楚楚,好整以暇,似是在此等候他二人多时了。
“霖儿。”陆远身穿薄丝大袖衫,十分惊喜,跑过来牵住方霖胳膊,几日不见,甚是担忧,虽然那陈洛先口口声声说方霖无恙,但眼见方霖坠入那山洞中,如何放得下心,不是陈洛先将他绑在万贺门内,便早早离开,去罗浮山寻她了,此刻见到方霖面色红润,略有精神,似乎伤势好转,方才放下心来。
“白天王事务繁忙,终日在外,舟车劳顿,为我万贺门殚精竭虑,本座感怀在心,此番回来,好生歇息,你我大醉一回,哈哈哈哈。”
方霖却是见着一人,跟在陆远身后,从大殿内走出来,一身宽敞黑袍,笑声爽朗,但却妆容古怪,尤其是那三缕胡子,如狼毫一般,贴在唇边颌下。
“参见掌门,为门派分忧,实乃方杜之职责所在。”
随后方杜向陈洛先介绍方霖,却是不知陈洛先早已对她了如指掌,只是装作初次见面。
“我万贺门素有意愿与仙宫交好,代我向李宫主问好,传达敬意。”
陈洛先行地主之谊,客套夸耀方霖一番,又将几人请入殿内,命人沏茶招待,如今陆远也算有身份之人,可代表龙虎山葛清派,不再是孑然一身,与他们入座亦不失礼节。
此前与那突兀出现劫走方霖的黑袍人在罗浮山内交手,方杜便有所警觉,黑袍人内力颇有乾元之气,无形无色的味道,便在心里怀疑那人是否是陈洛先,叔祖将他绝学分为三份,四象神功传于四天王,乾元功单传万贺门历代掌门,吸功大法暗中传给家族兴旺子嗣,也便是他方杜,故而方杜亦未练过乾元功,不能断定那人便是陈洛先,而且陈洛先布置得巧妙,门派内的亲信弟子皆言他未离府邸已有一月之久,隔三差五便设宴笼络广州府官员,令人不疑有他,今日甫一回归,便看到了他,方杜也只好打消心头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