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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玉喙啄人更啄心

“竖子,竖子…”

鹦鹉恨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陆远被它吓得一激灵,有些发懵之时,电光火石之间,鹦鹉施展“鸟喙点啄功”,锐利的尖喙点在陆远拔他尾翎的手背上,其速度之快,力道之劲,比之琴惮数十年苦修的音刀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出数息,便在手背上啄出数个血洞。

陆远只觉虎口合谷穴,指背液门穴传来剧痛,虽修炼武艺,剑谱内力常走五指经脉,滋润骨髓,然人之发肤终究比不过鸟喙,猝不及防间已是伤痕累累,误打误撞被它啄了数个穴道,立刻抽回手掌运气封住穴道,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拔毛鹦鹉果真是拔毛鹦鹉,我见它萎靡不振,拔毛激之,竟是装死,幸亏它没修炼内力,不然手便被它废了。”

方霖掩唇偷笑,连忙将鸟笼子抢来,护在怀里,怕陆远一气之下把它拍死。鹦鹉认主,似有灵性,被方霖卷走,叫唤两声便歇息下来。谁知众人以为五色鹦鹉气力不济,疲惫力竭之时,又见着身前站着一位百衲衣,秃头颅的和尚,和尚似是勾起了鹦鹉陈年记忆,歪着脑袋端详片刻,复又大声啼叫。

“天竺,天竺。”

方霖与陆远对望一眼,难掩目光惊骇,自她买回鹦鹉之后,却还没见这鸟啼叫“天竺”,净因亦是不知,莫不是把我当做了天竺和尚,莫非这鸟也是从天竺远道而来么。

三人一鸟一路叙旧,自她与净因自祁连山分别之后,便再未见过,一别经年,尚能重逢,实是难得,而方霖与陆远清明时节“采茶祭”相遇,而后离了葛清派,下龙虎山,折筏飘到九龙江下游,遇缘道惜后又被神秘人劫走,莫名来到岭南,已是过去一月了,端午时节就在这几日。三人过官道,要了几匹好马,几日便过虔州,入漳州,到了永溪乡。

净因第一次来漳州,深感江南之美,往日下江南,也不过与方霖路过洪州府,途径庐山,并未落脚山村人家,烟雨楼台驻足观望,此番奉吐蕃活佛之命携誓信来拜广州府,也是匆匆,一路寥寥,走马观花。真正牵着马鞍,踏足山水,才知何为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这一江之隔看似触手可及,实则天涯路远,净因犹记那年江淮之行,在扬州得遇陆远,得遇苏暖暖,扬州距此不过数百里,同是大唐最东,本以为同是袅袅之景,没想到却是形似而神离,扬州声色犬马之地,有连堤的青柳,涓流的河道,看似烟雨朦胧,却是米仓重镇,重宫阙,重利欲,而在漳州南靖,没有城郭,军备疏散,民风闲适,同样连绵的江水,却能一眼望到源头青山,鲜有往来商贾,与烽火台将其隔绝。这江水自天而来,向东而去,却是画出两幅不同的景。

吐蕃人在河西与唐军打打杀杀,他是知道的,自小耳濡目染,传言大唐皇帝霸占中土肥沃,拥兵自重,要挟高原朝贡牛羊,高原人不得不反。可吐蕃铁骑又何尝不曾觊觎塞上的丝绸,往来的商路呢?多年过去,净因多少有些麻木了,可今日见到江南一角的一江烟水,画岸人家,又心生涟漪,难复平静。

希望边荒的烽火狼烟不要蔓延到这里,这里天高路远,偏安一隅,有何好争的,有的只是淳朴的平静,水流与青山,你们要战乱,要粮草,要绢帛,河套的麦子足矣,江南的运粮车运不到那里。

净因捏住缰绳,放缓速度,抚摸马鬃,令它不要嘶鸣,落在二人之后,静默望向一袭白衣,西去的斜阳披挂在方霖身上,在泥土里拉成长长的影子,影子很淡,仿若一瞬,便会消散,无影无踪,无处可寻。倒影渐渐融化进南靖县的青泥里,溪水里,一如她融进江南水乡里。净因自与她相识以来,从未觉得有哪个地方这般适合她,九龙江的水勾勒成绶带,映天余晖揉捻成胭脂,游雁凫鸟为其送别,江上廊桥便是嫁妆。

这或许是个梦吧,这般不真切,却又可以舔舐苦涩,净因不止一次问菩萨,自己是不是入了魔,佛经的因种上了,是不是必有果,枷锁是不是挣不脱。

本以为自己在大昭寺大梦,入布达拉宫苦修,修为终是突破到无色界天,应是明悟一切,放下一切,却发觉佛界如魔界,自己从未走出去过。

三人走走停停,陆远直言要带净因便尝南靖县佳肴,饮云水乡的青梅酒,令方霖直喊讨打,说出家人不喝酒,却忘了在洛阳时,自己逼得净因饮了花椒酒,早已破了戒。陆远从一户人家买了一缸清酒,讨要了几个圆滚滚的空酒壶,惹得方霖摘下腰间白布袋,拿出印花仙渡廊桥的白瓷酒壶一并比对,发觉自己这只确实小有不同,瓶口略窄,壶嘴略薄,釉质更加细腻,尤其是壶底的陆子迁三字印章独一无二,不是一个模子里烧出来的,方才作罢。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自扬州一别,过去这么多时日,还能与净因师兄相遇,实是幸事,这一杯酒,师兄就莫要推辞了。”陆远亲自斟了半壶酒,递给净因,心中琢磨如何能向一位僧人劝酒,未曾想到净因却是比他豪迈,抓起陶土便往嘴里灌,一口酒下肚,虽不烈,却也带走了三分愁绪,微凉酒水洒在袈裟上,沁人心脾,倒是看呆二人。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二位将来若去吐蕃,定要告知小僧,我吐蕃以牛羊奶和青稞酿酒,酒甚烈,不比南靖青梅酒之清淡温润,却是另外一副感受。”

“净因师兄尝过青稞酒?”

方霖闻之诧异,不禁以为净因也有偷偷摸摸背着佛祖饮酒的时候。

“呵,未曾饮过,小僧初次破戒,还是来到中原之后。”

“那怎知青稞酒烈,比之青梅酒甚矣。”

说罢捂住嘴,未曾喝过难道还未曾听过呢,只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

“我高原之地地势高拔,终日严寒,且空气稀薄,人们往往动辄气喘,疲惫不已,青稞酒烈,入口却不辛辣,而是滚烫,入喉温热,既能抵御寒冷,又能送来力量。我吐蕃人常年劳作,出征都会带上青稞酒,甚至有些喇嘛修炼佛门内力时,也会以酒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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