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方霖陆续施展钩车与地怯剑诀,此等简易心法于她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只见破空声乍起,先是一道尺长剑气透剑而出,斩碎五丈外一颗大石,而后数以百计剑气羽片如雨点繁多,随方霖挥剑之手盘旋,齐刷刷向前斩去,欻欻声响起,将蒙泽的草地卷得四散纷飞,所幸水草湿润,泉水淌淌,不然六月酷暑,荧惑相力是要将蒙泽山丘点着。
“霖儿…”
陆远半张着嘴,目光有些许呆滞,既是感慨方霖内力深厚,天赋极高,自己苦修多日,方能施展的剑气口诀对她而言,仅需半日便能轻车熟路,了然于胸,亦是心有戚戚焉,于武道一途多少有些打退堂鼓。
“这般剑诀甚是有趣,我有五种内力,兼容并济,各有用处,荧惑相力可附于剑刃伤人,那另外四种有何作用?”哪知方霖来了兴致,突生妙想,竟施展各色内力,一一比划,乳白色太白相力以戮刃口诀施展,竟是御于剑身,使之轻盈无比,挥剑而过,隐隐有罡风吹过,割裂体肤,伤人无形。而土黄色镇星相力打入剑体,竟是如同山岳,厚重无比,本就不算轻盈的千墨星剑握在手上,几如千钧,像是那缘道修的五尺重剑一般。
陆远可算是明白了,这穰苴剑谱便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难怪会藏在昆仑仙宫二代宫主的山谷里。只见平日里通体黝黑,不曾引人注目的千墨星剑落在方霖手里,五花八门地变幻着颜色,忽而红赤赤,忽而白蒙蒙,忽而黄澄澄,也不知方霖究竟是在练武,还是见猎心喜,为宝剑抹上染料,打磨釉质。
“可惜,辰星相力与岁星相力施展不出来,不知是我内力微弱,还是这两桩内力本就不系战斗。”方霖玩的累了,卸去内力,将宝剑插在地上,心中琢磨这剑谱奥妙,却是不得深意,左右剑谱便在这,洋洋洒洒千余字,翻来覆去便是那些口诀,这般功力虽不算太弱,可于自己而言并无大用,便是那尚未施展的天定剑诀,亦是难以比过二星斩之威,变幻颜色不过杂耍罢了,实乃鸡肋尔。
回头望见陆远略带失望的模样,方霖心中一动,对他说道:
“子迁,我带你去个地方。”
自离去坐忘谷复又回来,已过去两年,种种过往,历历在目,恍如昨日。方霖系着一身素白襦裙,发髻成鬟,撑着长蒿,载竹筏漂流,自赣江一路北去,两岸青山遥遥远去,撑蒿处子如游荡在江水之上的一只白鹭,在蜿蜒绵亘的江水上勾勒出长长涟漪,悠悠青天,水色波澜。
“霖儿你说,阮步兵与长孙前辈为何要隐居于此,世间大好去处甚多,此处有什么值得他们留恋的么?”
“我怎知道,不若你百年之后,去问问阮嗣宗,我等你的答复。”
陆远忍不住轻笑,等他下去的时候,阮籍早已过了奈何桥,世间许多人,于阳间错过了,便是下到黄泉,也是隔桥相望不相见。
官道七日,结筏七日,总算见着了环绕江水的朦胧庐山,方霖当时想到,田穰苴位列武庙,他的剑谱为长孙仪珍藏,怎会是区区凡品,这其中定然有玄机,而剑谱世间仅此一本,其中秘密只有可能深埋山谷之中了。
庐山四处是巍峨耸峙,上触青云,下见深渊,若是身在此山中,难识庐山真面目。不过方霖虽久未造访,却仍旧依稀记得四处景物,也算轻车熟路,带着陆远自南面上山,不多时便见到一座简易却宽阔的石坟,上有凉亭遮雨,墓碑上刻着“晋徵士陶公靖节先生之墓”,陆远不由得感慨,此处山清水秀,却是归宿了不少文人雅士,二人为陶潜焚了一炷香之后,又朝山上走,走了近一个时辰,穿过稀疏丛林,高耸巨木,兜兜转转,总算是到了一处四面环壁,无风无月的圆形山谷内,谷内有一口望月巨潭,几将圆谷占满,潭水幽深翠绿,深不见底,此时天明昼亮,又是烈日,阳光照射在绿潭之面上,明晃晃如一面银镜,银镜将照日之辉尽数射在山谷内,此间明亮仿佛容不下世间一切污浊,却是刺得陆远睁不开眼睛。
“这便是坐忘谷么?”
“非也。”
而后在陆远神色错愕之下,方霖褪去布靴,直挺挺地站在潭水边缘,玉足轻点,步步生莲,荡起幽幽潭水泛泛涟漪,一波一波四散开来。陆远只觉自己眼花,霖儿什么时候修习了水上漂,还这般沉稳淡定,有些不可思议了。
“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常吟,颐性养寿。”
方霖如上次一般,双手抱在胸前,虔诚闭目,口颂咒语,只不过此次小女子心中泛起些许异样,琢磨着这阮籍与长孙仪开凿的坐忘谷,为何开门咒语是嵇康的幽愤诗,莫得三人曾经在此隐居,烹茶煮酒,共渡了一段岁月?
而后又在陆远更加错愕的神色之下,方霖褪去轻纱披肩,纵身一跃,直挺挺坠入碧绿幽潭之中。
“不许吃,好不容易种下的草药,尽数让你这死鸟吃了干净。”
“竖子,竖子。”
陆远愤愤不平,他是不想带这只拔毛鹦鹉来的,不仅聒噪,而且贪吃,各色虫儿不吃,娇嫩金贵,反倒是专啄天材地宝。本是坐忘谷内一片欣欣向荣的大好药田,让这拔毛鸟啃得千疮百孔,萎靡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