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伸手将她拦下,摇了摇头,却是没有什么报复回去的心思,对众人一叹道:
“今日若非净因师兄在此,凭我一人,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更何谈报复掌掴之仇,此人如何处置,还是交由净因师兄决断罢。”
净因冷眼看着他,皱眉沉思许久,心道与大琴殿的梁子早就结下了,非是你死我活,很难释怀,索性不解了,于是说道:
“我与几位施主本是不愿鱼死网破的,奈何施主你生性太恶,不肯看开,对我等穷追不舍,贫僧观你几次之后,已是明了,此间仇恨无法化解。”
“你想做什么?”琴武阳心头唐突不定,额头冷汗直冒,不详之感不断滋生。
“贫僧代菩萨执法,以法王子之名,散去你一身内力,为你剃度,为你念经,渡你皈依我佛。”
“不要。”琴武阳只来得及说此一句,再无半分桀骜不驯,眼中只有深深恐惧,可是净因言出法随,话音刚落,便在陆远错愕神色下,数指点出,击打在琴武阳双肘,双腋,胸下二寸,脐上二寸,双髋,双股,双膝,脚踝,佛门刚猛内力凝聚于两指之上,化作指剑,刺破琴武阳二十四正经,将他修炼了十数年的精炼内力一并散了去,而且经脉重创,破了孔洞,若是没有昆仑仙宫的辰星相力为他疗伤,接续断脉,此生再难踏上修道一途。
洛水平原上响起数声惨叫,直冲云霄,经脉断裂之痛,通入骨髓,然而最痛的,却是由一介武林高手堕为普通人,再也无法习武,经脉俱断,内力消散,仿佛将琴武阳的盛气凌人一并带了去,刹那苍老了十岁,鬓发散乱,变得疯疯癫癫,难以接受一切。
苏暖暖终是女子心软,背过头去不想看他,陆远不想这几如杀人的罪孽尽数加诸僧人身上,于是大喝道:
“此人罪有应得,换做是我,便是连他性命也要一并散去,净因师兄留他一命,已是佛祖慈悲心肠了,若他还要暗中谋算诡计,他的性命我会亲自取走。”
净因倒是没有几分罪孽感,左右我将他渡进佛门,还是一场功德呢,只是心里幽幽一叹,如此也算为霖儿除去一桩祸事。大琴殿的因果报应,便悉数算到贫僧头上来罢。
而后在琴武阳疯癫傻笑之下,一指按住他的眉心,一手立掌,原地打坐,在他面前颂唱佛经:“妙湛总持不动尊,首楞严王世希有。销我亿劫颠倒想,不历僧祇获法身。愿今得果成宝王,还度如是恒沙众。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
“楞严咒…”苏暖暖小声嘀咕,净因虽然年轻,却是有大智慧大学问之人,晦涩难懂的楞严咒从他口中颂出,如同洪钟大吕一般,令人心生庄重,左右有华严三圣为其胁侍,四方有十八罗汉为其护法,渐渐的,疯癫傻笑的琴武阳变得平静下来,闭眼皈依,似乎已经去往了大雄宝殿,满面佛光。净因以手抚他头颅,内力附身,手如刀刃,为他剃下三千烦恼丝,化作光头僧人。
净因将琴武阳送去了白马寺,成为了新内弟子,众人不知他是否真的皈依佛祖,是否会回邺城,继而冤冤相报,总之将来的因果都与他无关。
“真是唏嘘,从我见到他起,便是被他如落水狗一般追杀,在扬州,在庐山,在龙虎山,每次遇到此人,少不得一番腥风血雨,而今昔日仇敌却是剃度出家,皈依去了…”
陆远为二人斟了一壶酒,净因顶着光洁脑门,佛衣加身,然而千杯不醉,酒量甚大,起初令他颇感不适,不过久而久之,却也习惯了,却听他说道:
“世间几多执迷不悟之人,皆如他这般,爱恨情仇,缠绕一身,不得解脱,若是区区酒水能够抿去恩仇,还要刀剑何用。”
“我看你才是执迷不悟,惦念本姑娘碗里酒水不放,我酿那么多酒容易么我,下半辈子养老的钱没赚着几分,尽数被你喝进肚子里去了,还欠了你这臭和尚一屁股债。”苏暖暖应声而至,端起一个大坛子,便是豪迈气魄上身,勇灌一口,似乎心里颇为不忿,酒水不流外人田。净因闻之一笑,与她打牙撂嘴已有半年了,竟是扯出了一些感情,不禁调笑道:
“贫僧早已说过,你那佛陀舍利价值千金,若是交给贫僧,莫说欠我的债不用还了,便是令贫僧反过来欠你一辈子都行,你要西行卖酒,贫僧陪你西天取经,你要东去扬州,贫僧便做你护身法王,没有蟊贼敢动你分毫。”
“谁要你这臭和尚的一辈子,整日衣衫褴褛,醉气熏熏,你便是蓄发还俗,本姑娘还养不起你的酒钱呢,你…”
不过净因打断她,乘势追击道:“贫僧对苏定方将军的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为他后人护法实乃心甘情愿,只是贫僧尤为不解,苏施主你要守着那佛陀舍利有何用?莫非用来酿酒吗?若是如此,那贫僧便一坛一坛喝光苏施主的酒,以虔诚之心相求,等到苏施主酒坛空了,佛陀舍利也就重见天日了。”
“本姑娘说过,没有苏定方后人,没有你要的佛陀舍利…”
便是陆远一旁听着,却也摇头苦笑,怎么半年多未见,他便像是换了一个人,本以为这般不敬天地不敬佛祖的话只有自己说得出口,没想到他也…
“净因师兄你…”
“陆郎你根本不知,和尚早就变了,再不是那个喝一盅花椒酒都会脸红的腼腆和尚。”
“贫僧求取舍利子的佛心未变,从未改变,种种假象,都是被苏施主逼的,贫僧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