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霖凝聚内力,冲着身旁将士怒喝,夹带岁星相力的喝声震散尚不浓郁的诡异音乐,令得诸人清醒过来,浑瑊猛一甩头,有些迷茫,却见到方霖猛拍他的马背,攥紧缰绳让他回撤。
而后这道身影猛蹬马镫,施展轻功,贴着草地飞身而至李怀光身旁,此处响声清晰,已能听音谱写一首曲子,令人久久不能移步,便是方霖的岁星相力亦是一阵混乱,几乎头晕目眩,睁大眼睛,竟见到沸腾河水跳动的大鱼影子里,电射出数条小鱼,那小鱼原本是寻常生命,此刻在幕后绝顶高手的浓郁内力下化作一柄利剑,直指桥边数位将士,瞬间洞穿几人咽喉,射向李怀光的那柄利刃令方霖目眦欲裂,太白相力发挥到极致,几乎跟不上剑鱼速度,险而又险才将其挡下,“铛”地一声巨响,千墨星剑不住颤鸣,震得方霖小手虎口发麻。
“大哥,走。”
方霖只觉得此人堪称“天谴”,此时亡魂皆冒,一刻也不敢停留,掐住李怀光肩膀急速向后退去,直至退出近十丈,背靠朔方将士,与滹沱河隔空遥望,方才松了一口气。
方霖为李怀光渡入岁星相力,许久才将他脑海中的幻境驱逐出去,李怀光圆润的脸庞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被浑瑊扇了一巴掌,才能停顿下来,听得浑瑊对他说:“喂,醒醒,二姐救了你一命,不是她出手,你怕是已经死了。”
木板桥上的叛军将士逐渐散开,让出一条身影,果真是一身青色长袍,略显朴素淡雅的模样,两年前远在回纥仙娥谷内,此人有意卷起大风,隐没真容,此刻相隔甚远,终于是见到了庐山真面目。只是所谓的大琴殿伯埙并不像琴霁那般不怒自威,看起来十分随和,如李龟年一般其貌不扬,仿佛在茫茫人海中,转头便会将此人忘却,若是将他置身于一张画卷中,平淡双眸,平平觳眉,便能将他描绘得淋漓尽致。
渔樵问答,这便是渔樵问答,返璞归真的境界吗…
方霖幽幽一叹,许久回过神来,才发现静候辅公衍身边的将士行动自如,根本不像是中了幻境的模样,尤其是那惊惧未定的史思明,见到大琴殿伯埙拍马赶到后,竟然长舒了一口气,将他视作救星。怎么会这样,九章经的靡靡之音不是不受控制,无人可避的么。
“你…究竟是什么修为?他们为何不受影响?”
浑瑊没见识过这等场面,见他们二人似乎早有相识,那个世外高人模样的老头立在桥头,如同一颗洞星一般,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于是小声问道:“他是谁啊,二姐认得他么?”
方霖思索片刻对他说道:“估计是能与史思明平起平坐之人。”浑瑊闻之大骇。
“寻常人的寻常修为罢了,与你师傅差的远了。”
辅公衍苍老而凝练的声音幽幽传来,闻之如同是在耳边响起。方霖皱眉深思,望着木板吊桥不敢上前,一来不知这辅公衍意欲何为,是否只身前来,是否在他身后茫茫雾气内,隐匿着渔阳大军,或是大琴殿门派高手齐至。
“博陵距离邺城有多远。”方霖压低声音问左右,李怀光思量片刻,说道:“很远,足有四五百里,且邺城在南方…”
此刻诸将尽皆靠向她,将她视作主心骨,对于那桥上狼狈的史思明,是追是放皆在她一念之间,只是方霖一人拿不定主意,不仅犹豫不决,还要提防辅公衍大开杀戒的风险。
方霖回头望了诸将一眼,而后喟辅公衍道:“晚辈奉劝前辈最好莫要轻举妄动,郭子仪便是我们身后,片刻即至,你也知道…”
“没什么,源源不绝的渔阳大军也在老夫身后,老夫没有什么好怕的。”
离得遥远,方霖看不清辅公衍的模糊表情,只不过听他这般不置可否的语气,愈发令人难安,听得渔阳大军“源源不绝”,朔方将士有些骚乱,浑瑊立刻将军心稳定下来。
“前辈,你可知晓,安禄山挥师南下时,无数城池开门投降,可不过数月,这些太守尽皆投诚朝廷,朝廷一样对其看重安抚,我知晓邺城地处河北,前辈有不得已的苦衷,可今日前辈若是擒了那狗贼报效朝廷,陛下非但对大琴殿既往不咎,还可委以重任。”
方霖眼珠儿滴溜一转,心思急转,竟是当着叛军的面出言策反大琴殿伯埙,令得史思明好不自在,生怕辅公衍当真信了她的诡计,倒戈一击,只是辅公衍果真不曾令人失望,闻之哈哈一笑,竟对她说道:
“方霖,你我皆不是三岁小孩了,这其中缘由,岂是擒住一条狗便能划清界限的,你便不要再多说废话了,反倒是老夫对你有一言相劝。”
“什么…”方霖与史思明二人隔着十丈距离,确实异口同声,语出惊讶,尤其是史思明,目含怒火与怨恨看着辅公衍的背影,只是此刻还是求助此人救命,被他辱骂却也不敢还口。
“当今天子,不值得你师徒二人拼死相护,希望你们早早看透,还有,老夫等候多时,希望能够早日见到,与你们共举大事的那一天。”
方霖不住冷笑,清喝之声提高了三分:“为臣不忠,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滹沱河寂静流淌,辅公衍与史思明携军离去,此刻耽搁得不久,可是却也足够叛军遁入博陵城了,郭子仪大军尚在后方,已是追击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