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写给李勇的信
李勇朋友:
你出生于大山深处的贫病之家,能念完大学,当了公办老师,写成了几十万字的小说,按常理,应当有成就感和满足感。可是,你现在却感到“痛不欲生”,“走到了人生的绝境”。
俗话说“看来路,知去路”。既然你迷失了去路,那么来路走错在哪里?从信中看,北京康复之行的失败,使你大伤元气。在这个岔路口,你本该静心敛神,痛定思痛,有一个深层的感悟。可是,你收不住脚,被“完美人生”的幽灵牵引着,继续向“无限风光”的危崖奔去。
现在,请你退后一步,转身,走向你去北京的前夜,在月光下,作一次静思。想一想,什么是康复,应当怎样康复,康复究竟为什么?这是你出发之前应该弄明白的。
现代医学认为,康复不是恢复病残以前的状态,也不是恢复到健全人的状态。康复的四个基本标准是:自理(或基本自理)生活;能自食其力;能参与适当的社会活动;能恰当的评价自己。当然,这二方面是融合在一起的。
你当时的身体状态符合康复的基本标准(当然可以进一步改善功能),而急需康复的是心理障碍。
你的心理障碍,我认为主要是期望值过高。是受社会流行病“实现人生价值”的传染。这种所谓“人生价值”的实现,是以社会承认程度为标准,也就是让别人来评价自己。想想看,活了半辈子,连自己是“半斤八两”还不清楚,等着别人来夸或骂,那不是没长大,就是犯迷糊。
马斯洛心理学说认为,人的内驱力(内在动力)是“需要”。由低级到高级(由物质到精神,由生理到心理)的一个“需要”层次是: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爱的需要,归属的需要,创造需要。这些需要得到满足,人才可能生存和发展,就会有成就感。我管这种心理学叫“活自己”(注意,不是为自己活),就是根据自己的需要,顺其自然的生活,苦乐自心知。
朋友,你本来就是这样活自己、评价自己的,你说你怀恋童年在大山之中的天伦农之乐。天伦之乐——绝妙之词——人与自然、人与人和谐共处就是天伦之乐。这是阅尽天道人伦的哀牢大山给你的恩惠,是心魂与山魂相交的爹娘给你的至情。她们无须证明什么,给就是了。
后来,你有了些知识,认为登上物质与文化的峰巅是实现所谓“人生价值”的必由之路,于是,残疾带来的强烈的补偿心理驱使你不顾一切往前奔,步着众人的脚踪,重蹈着众人的覆辙。心魂离大山越来越远。
现代医学认为,长期的情绪紧张是一切病伤的根源(包括外伤和传染病)。你的贫血和“绝境”心态可以互为佐证。
我献上二点建议:第一,暑假期间你重回大山中去吧,丢开一切。像无知的儿时,在山里疯跑。大喊大叫(渲泄);再闭目端坐于溪边,听水音与鸟韵,赏晨光与落霞,与大山旧情重温,再听听她在你心中的悟语(静思)。第二,和故乡亲人促膝对饮,就着粗瓷碗吃儿时的饭食,无肉,少油,但是清泉烹煮。
回到大山和亲人的怀里,回到简朴和清新之中,百病全无。
当心魂回归了生命西湖,一切都释然了。
你试试看?
附:李勇《谁能给我指路》
尊敬的编辑同志:
我出生在云南大哀牢山高寒山区的一个稍彝族贫民家里。家乡是大理州的一个民族特困村。周岁那年,一场儿麻大劫难,我留下了脊柱侧弯的后遗症。童年近乎与“十年内乱”相始终。那个年月,虽然家乡很穷,家里很穷,但我未认识自我,根本不明白自己是一位与众不同的残疾人。我一天二天地在健全人的童年窝里玩大,享受大山人的天伦之乐。清贫的日子也做和美的梦。
15岁那年,高中毕业。由于残疾,我面对大学高墙望而生畏。回乡后正值包产到户,我毫不犹豫加入修补地球的行列。全家9口人,阿爷、阿奶、阿妈和3个阿妹都属老病幼,阿哥在外工作,阿爸是家里的撑天柱,牧羊的任务无疑非我莫属。一年多的放牧生活派生我一个自己赚钱去康复的浪漫梦。
不久,我去本村学校代课。两年后考录为合同老师。1985年以全州最高分的优异成绩考入云南大学夜(函)大部汉语言文学专业学习。1987年1月又以全县最估的成绩破格考录为公办教师。
1989年2月,我身携多年积攒的2000多元钱上京去圆梦。我手持云南省残联的介绍信终于走进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挂号就诊。遗憾此行美梦难圆,其所需的康复费令我瞠目结舌。我只得含泪依依不舍地返回来。
为了寻找另一个寄托人生的理想之梦,我从读ABC起步,自修许国璋大学英语。1992年,我参加了大理市的新疆大学硕士研究生的招生考试,终因身体不支,英语考糟而未能如愿。自赶考回来,我就一病不起,患上痨疾、恶性贫血、肺心受迫病等多种综合症。在县医院住院治疗一段。出院后,我的后遗症还在活动,病情一天天恶化,医生说唯一的解除良策就是康复。为了康复,也为了人生的梦想,做人生的圣徒,实现自我的最佳体现,我全身心投入长篇小说《圣徒——哀牢魔山龙马奇缘录》的创作。2个年头熬过,我3易其稿,数年如一日,沤心沥血才成此书。
我现在依旧身无分文,自费出书谈何容易。借,又能借多少?就算五百年求佛求到头,借得来出了书,我一个清贫如洗,不晓半点经商篇的教师,又以何妙计售出书呢?
我多次获优秀教师称号,曾被州报和省级电台宣传报道过,也有不少作品发表过,这一切又有多少用?
而今,我深感自己儿麻后遗症在一天天啃噬我的生命,我时常会在讲台上发呆。我一直以为上帝不公平无妨,只要人生是公平的。可我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真的走到山穷水尽,回头无岸的人生绝境了!
朋友们,尽管我有好亲人、好朋友,有近千册藏书,但谁能给我指路?
十八、写给潘国芳的信
潘国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