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这个年其实比以往都丰盛。

宁月娥跟苗国庆外出打工了大半年，给家里增添了许多进项。

年前回来的时候，两人给宁宗买了大包小包的，连带褚老婆子跟宁福林都各有一套新衣服。

只是劳碌了这么久，回来之后连口现成的热水都喝不到，还得烧锅做饭的伺候一家老小，宁月娥顿时就不开心了，在灶间边做边骂宁光：“没良心的贱货，小小年纪就朝外跑，跑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死在哪个角落里我都不会管……”

“你有完没完！”褚老婆子跟宁福林因为他们回来了，乐得撒手不管，都窝房里看电视，给她打下手的苗国庆忍无可忍的喝断，“怎么说也是你亲生的，大过年的这么诅咒孩子，人家后妈都没你毒！”

宁月娥勃然大怒，一把将菜刀砍进菜墩，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你也知道是老子亲生的啊？我老子生的我老子骂几句怎么了？要是按照古时候，我老子叫她去死她敢不去！”

苗国庆厉声说：“所以美头不回来是对的，这种鬼地方有什么好惦记的？！”

“反了你了，吃我家的穿我家的用我家的这么多年，现在倒是敢跟我呛声了！”宁月娥走过去踹他，“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就说十里八村没有一个美头像小光一样忤逆，这是从哪里来的根源？合着就是像了你！”

夫妻俩在灶间大吵一场，还是在院子里玩耍的宁宗听到不对跑去房里喊了宁福林出来，才将两人镇住，勉勉强强的合作拾掇年夜饭。

两人怄气到饭桌上也不吭声，褚老婆子耷拉着眼皮，只顾给宁宗夹菜，权当没看见孙辈夫妇之间的矛盾。

宁福林有心想说，但话到嘴边，又有些意兴阑珊，看着褚老婆子吃完之后回房了，才道：“你们也是这个年纪的人了，过两年宗宗都能说亲了，还动不动吵架，像话吗？”

宁月娥说：“阿伯，你不知道，他到现在还帮着那个贱货！”

苗国庆脸色铁青，没说话，眼神却格外凌厉。

“小光是你生的，她贱的话，你又是值钱的东西？”宁福林不耐烦的呵斥，“你懂点事！大过年的，看不得家里有点儿喜庆的味道？”

宁月娥难过道：“阿伯，现在村里谁不知道宁光跑了出去，过年都没回来？人家笑话咱们都来不及呢，还怎么个喜庆法？”

她啜泣起来，说宁光心狠，“家里对她再不好，到底是亲生的，而且养了她这多年，也没有说缺胳膊瘸腿的，我们乡下人家不都是这么养美头的吗？别人家美头就没有这么不孝，她不但不孝，还闹的兴师动众的，脸都被丢光了！我只要想到明后天开始走亲戚，碰见了人问起来，我就觉得无地自容！”

这个问题宁福林也很头疼，本来他们家在新岗村人缘就不是很好，之前宁光留在县城工作的消息传回来，多少人守在门口等着揶揄他们呢，何况这会儿过年了美头都不回来，可想而知村里人见着了会怎么个嘲笑法。

虽然他们对自己家女孩子也未必宽厚到哪里去，可正如宁月娥所言，他们家女孩子至少没有一声不吭的跑出来，过年过节都不回来啊！

所以他们有足够的理由跟底气嘲笑宁家。

“现在宗宗还小。”宁月娥继续说道，“等过几年宗宗要说亲了，人家一打听，宗宗上头还有个姐姐？然后这个姐姐十来岁就往外跑，过年也不回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想！阿伯你说小光这都哪里学的德行，净坑自己人！”

一直没说话的苗国庆有点厌烦的插了句：“你早点对她好些，她会大过年的宁可一个人孤零零在外也不回来？”

“我对她怎么不好了？”宁月娥顿时就炸了，“难道要天天三跪九叩的伺候她才算好？你出去问问我们这种人家有这么对女儿的吗？她羡慕隔壁美头我晓得，可她自己没有隔壁美头的命能怪谁？！”

“你再吵就滚出去！”宁福林头疼的说，“美头不回来就不回来，反正家里这点事情，你们在你们做，你们走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还能对付下。外人要说什么咱们也封不住他们的嘴，糊弄个几天你们反正就又要回工地了，留下来听那些风言风语的是我跟你们嫲嫲，我们都没说什么，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宁月娥说：“阿伯你是不知道外头的话多难听！我们回来的时候在镇上下了车，就听他们嘀咕，说宁光怕不是得了隔壁美头家的好处，而是跟什么人私奔了！不然怎么会大过年的都不着家？估计是肚子大了不好意思回来！”

“……”饶是宁福林不想在除夕夜太生气，听了这话也气的直哆嗦，“赵富梁都三天两头上门来闹了，他们也能睁着眼睛说这瞎话！？”

宁月娥恨恨道：“他们一向就巴不得咱们家不好！”

就建议，“阿伯，要不等正月里，我跟国庆一起去县里，将那不孝的贱货扯回来给大家瞧瞧，她那肚子到底大没大！要是没大，自然是还咱们一个清白要是大了，我们就打死她！”

“你忘记赵霞的话了吗？”苗国庆没好气的说，“你去城里找她痛快了，宗宗怎么办？赵霞亲口说的，咱们要是敢去县里找小光，她就跟镇上打招呼，以后专门跟咱们宗宗过不去！”

宁月娥脸色难看：“她怎么能这么歹毒！宁光是咱们女儿又不是她女儿，她这么多管闲事，都不觉得脸皮厚吗？”

宁福林听的心烦，一拍桌子：“你们收拾吧，宗宗跟牙牙来房里。”

宁宗从头到尾都在埋头吃饭，虽然宁家对他百般宠爱，平素也没少了荤腥，但大鱼大肉的，一年到头也就这么几个节令能有。

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满嘴流油全神贯注。

连桌子上的争吵都没怎么注意。

被宁福林带进房里，摸了把零嘴放手上，看着电视里正要开始的春晚时，他才稀里糊涂的问：“牙牙，小光怎么过年也不回来？”

这话要是宁月娥跟苗国庆问的，那当然是火上浇油，但是心爱的小孙孙问的，宁福林只是叹口气：“嗯，她不回来。”

“小亮他们说小光在县里有工资，还不少呢。”宁宗没注意到他脸色，自顾自的说道，“说小光过年的时候回来，能给我买很多东西。牙牙，她是美头家，她挣的钱都是我的。我想要那些钱去街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