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鞭炮声,充满了喜庆欢乐和祥和,可对远离故土的游子听来却像是与己无关的旁观,只会在艳羡的同时让自己的思乡之情更加寂寥的浓烈。
未曾尝过思乡的人不能了解,思乡之情犹如一池春水,时间的流逝不会让其干涸,时间会变成酒糟,把它酿成一池酒,那酒香太过浓烈,不能触碰,一碰就会酒香四溢,刺到鼻酸,刺到热泪盈眶。可时间愈久,愈是容易触碰到它,一件故土的物件,一句乡音,一声妈妈,还有合家团圆的佳节,都会成为搅动那一池酒的魔手,让人于欢喜中突然沉默,在嬉戏中忽然驻足,无法自抑的鼻酸流泪,忍受那想见而不得见的痛苦。
杨菲尔坐在床上,双手抱膝,将脸埋在膝上,默默将眼泪流了个痛快。
这也是她坚持不要丰灵丰敏做侍女的原因,虽然王氏沈氏已提过多次。
一个人太多密秘总不愿与人群共处。
忽听耳中听到有人道:“秀儿,开门。”杨菲尔猛抬起头来,微光中惊恐的睁圆双眼,虽然听出是张甫祯的声音,可这大半夜的忽然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悄声说话,还是让人惊悚莫名。
又听房门轻轻敲响两下,外面鞭炮声还在一阵阵闷响,不留意听也不会听到,杨菲尔却怕他一直敲下去,惊动了旁人,尤其是离的最近的仇老头,那老头年纪虽老,可耳聪目明牙口好,一点不衰,想想只得披衣下床去开门。
果然见门外少年立于寒峭之中,头戴兜帽,身披鹤氅,裹着一身茕茕雪光。
借着门口的灯笼,张甫祯一眼看见杨菲尔脸上泪痕未干,像是刚刚哭过,连忙进去,反手关上房门,带进一股寒气,杨菲尔缩成一团,低声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这古代没有可以产生大量热能的大型工业,电能,人口密度又低,冬天分外寒冷,又是雪后,夜晚温度大约只有零下20℃上下。
张甫祯道:“你快回床上去,可别冻着。”拉着她进房,将她塞进被子,竟还知道掖好被角。顺势坐在床边。屋内烧着火盆,暖和多了。
杨菲尔靠坐在床上,借着雪光看着张甫祯,道:“这大年三十的,你晚上不用在家守岁吗?怎么有时间来这?”
张甫祯道:“我父亲从京都回来了,整日陪着我母亲,我母亲睡的又早,爷爷奶奶年龄大了,也早睡了,虽有叔伯,也并不特别亲近,于是我就想干脆来找你。”又道:“我怎么刚才在灯下看你好像是哭过一般?”
杨菲尔抿嘴淡淡笑了一下,道:“没什么。”
张甫祯怔怔看了她一瞬,忽然倾身将杨菲尔连被子一道搂在怀中,道:“我知道。”
杨菲尔脸贴在他尚自寒凉的鹤毛大氅上,奇道:“你知道什么?”
张甫祯松开杨菲尔,看着雪光下那有些朦胧的精致眉眼,柔声道:“我知道你定是想我了,我在家里也时时想你,所以我才深夜来找你呢。”
杨菲尔……
杨菲尔道:“你是怎么来的?”
张甫祯道:“一路踏雪来的,比骑马快,又没有大声响。”
张甫祯伸手进被窝,拿出杨菲尔一只手出来焐在手里,他的手温暖干燥,竟比杨菲尔的被窝还热,道:“后日你去我家拜年吗?”
杨菲尔道:“后日去恐怕太早,要去也是初六之后去。”
初一不出门,初六之前都是极亲近的亲戚之间互相走动。杨菲尔作为张家曾经的佃户之女,在此时间去有些冒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