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清明节沈家一家回去上坟,不想回去这一趟竟带回一个人来。
却是在祖坟地里看见了沈静沈心的母亲崔氏!
话说那一日崔氏在弃窑里等到天黑也不见两个儿子回还,心知不好,匆匆留下字若二子回来便不要再出去,就在窑里等着娘回来,然后拖着病体去到市集各处,狼一样哀嚎着二子的名字,四处找寻,然而二子踪迹全无,崔氏从此日日白天出去讨饭寻子,晚上回这弃窑中期望二子回还,不觉月余,嗓子已然失声,可时间越久希望越是渺茫,彼时及近年关,寒冬腊月,又往哪里寻去?
去年至今,崔氏一人辗转于山东陕西各人伢子市场,去年年底又转回了安淮府的中菜市,可惜那时沈静沈心已被杨菲尔买回家,守了一个多月,也没消息,心道,大概也不可能会被卖回家乡,又想沈静自幼聪明,若是被捉伢子抓了,不知可会逃脱回家,找他们的爷奶父亲,虽已无家,沈家人无处可寻,想来想去,想到祖坟还在,年三十也许会来上坟,她从腊月二十三便守在祖坟墓地附近,直至元宵节过去,别说没见到沈静沈心二人,竟连公婆丈夫也没等到,一来也无别处可去,二来也不死心,就想要等清明节时再看有无人来上坟。
老天有眼!这一次果然等到了他们来了,沈静沈心二子竟也衣帽整齐的跟在后面。
众人乍一见崔氏,几乎难以认出,这一年多的寻子历程,让崔氏变的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简直触目惊心,这些时日,唯一让她支撑下去的就是寻子这一件事,眼泪已经流干,双眼如洞,似鬼非人。
待看到沈静沈心二人,崔氏激动异常,才抱着二子,干嚎了两声,便噎在喉头,晕厥了过去,众人慌手慌脚的将人抬到药铺子里,又是扎针,又是放血,终于救了过来,郎中开了方药,沈方睿将崔氏带回家中,遵照医嘱,慢慢调养,以期早日康复如初。
吃完早饭,沈氏领着杨菲尔去了沈方睿现在住的倒座房里拜见了舅妈,却见是一个奇瘦的妇人躺在床上,那眉眼依稀还看出长的不丑,见有人来,还能撑着起来招呼,众人慌忙叫她别动,围着她说些关心体贴的话语,再三嘱咐要养好身体等等。
且说胡康的同窗修季常,自见了杨菲尔一面,从此过起了两样的人生。
从那年老的看门人离开,他便像进入了一个梦境,一个美丽的少女,严格来说那还不是一个少女,她只是一个稍大一点的女孩,站在光影变幻的背景前,笑靥如花,一脚踏进了门里,也一脚踏进了他的心里。
她穿着他最爱看的粉色衫裙,娇嫩的如同此月的蔷蔷,梳着娇憨的双平髻,额前的刘海蓬起一个弧度,闪着光泽,她的嘴巴很美,嘴角向上翘起来,显得她很喜悦,这喜悦很有感染力,一院子的人都向着她笑,看来他们都很喜欢她,修季常也随大家笑了,可很快便收起,怕别人看到他笑的太欢喜,泄露了秘密。
她对她的大哥很尊重,也很喜欢她的弟弟们,她还抱了那个最小的,天哪,真让人嫉妒。
她很会说话,很幽默,把沈静那傻小子逗的要钻地缝,一院子的人都笑开了花,但是他敢打赌,沈静那小子,心里美着呢!
她吃饭的样子很好看,坐的很直,既使弯腰,弯的也只是腰,绝无耸肩驼背。
她走起路来也是端庄优雅,像是受过严格的训练一般,但看她的家世,却绝无这个可能,听胡康有时无意间提及,她们家以前好像还只是个普通农户,那么她这份优雅大约是源自她的内心,她从灵魂深处优雅,由内而外。
一闪而过的一瞥,她的眼睛也是极美,只是那一瞥已是极致,再也不敢去看第二眼,那眼睛里仿佛有一种魔力,只要自己再看上一眼,便会被她洞悉一切。又仿佛隐含着一种威摄,让人不敢逼视。
那绝不像一个孩子的眼睛。
而她,确实只是个稍大一点的孩子,连少女都还算不上。
修季常为此感到懊恼,那书中多少憧憬情爱的诗句,竟要全然寄托在这小小女子身上?
可他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已想到了他和她的一生一世百年,儿孙绕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