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智有些难过,说:“就在西荡不好卖吗?”
“你爸听人说,县城贵一毛钱一斤,一趟能多赚十几块。”
“来去汽车票也要花钱呀!”
“他说挑了去,就省了车票钱。”
傅智十分吃惊,语气里含着不满:“啊?20多公里,挑了去?爸50几岁的人了,我不答应。”
“我说了没用,你说了恐怕也没用。你们爷俩的脾气——不说咧,桌上有饼,饿了就先去吃,你爸吃过了。”
“我等你一块。妈,我想到藕田看看。”
何德香沉默着,心想:淘藕很苦,珍珍看见会难过,但让她看看也有好处,晓得我们为她尽力,吃苦,起码能促她用功学习。于是,她答应吃过早饭一块去。
傅智十分兴奋。虽然生在水乡,长到19岁,还没有见过淘藕,心想,那一定很富有诗意。于是,跟母亲一起洗好被褥,吃毕早餐,又陪着母亲到关宏林家借了一条鸭溜子小船。
母亲站在船尾,用长长的竹篙撑船。傅智戴着草帽,坐在船头观望水上风景。
在船上,她才发觉平时看上去那么低矮的芦苇,其实高耸如林,密密匝匝。太阳从芦苇梢上慢慢爬了上来,所有向阳的物体,都镀了一层金。这是一个无风的日子,闷热。似有若无的热气从水面、潮湿的地面冉冉升起。
小船经过一片深水藕田,插进一道小河汊,穿过一片芦滩,眼前豁然开朗。
近千亩藕田在芦滩边展开,青中泛灰的荷叶铺天盖地。
一条宽大的堤圩挡住了小船的去路。傅智站起来张望:“我爸呢?”
母亲笑道:“你爸就在荷叶下面,你去找吧!他的船就停前头,我们就停这里了,你先上去。”
傅智看见前面十几米远处,靠大圩果然泊着一条小船。她爬到圩堤上,目光在藕田仔细扫描搜索。
藕田像一匹硕大无朋生动夺目的锦缎。偶尔露出一小块长方形,或正方形的缺口,暗淡无光,像漏织的一块,那是淘过藕留下的痕迹。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田间圩埂,隐隐约约穿插其中,似不显眼的经纬,那是各家各户藕田的分界线。突然,她发现前方第三个格里,有一个不显眼的缺口,似乎只有澡盆大,一个黑点在“澡盆”边缘时隐时现、晃动起伏。
她小声叫起来:“妈,我看见了!我悄悄地过去,给爸一个惊喜。”她提起装着水壶、水杯、干粮的竹篮,走上了田间小道。
何德香插好船桩,也跟过来。
傅智踩着长满青草的松软路面,无声无息地走到父亲所在的藕田旁边,停住脚步观看。
有半间房屋大的面积,荷叶荷梗倒伏在水中,水面漂着十几支大藕。四周重重叠叠超过头顶的荷叶包围着傅宏。没有一丝风。他赤裸着上身,腰部以下淹没在水中,头脸上流淌着汗水,身体不停地扭动着,两只手臂跟着摆动,像跳一个奇特的水中舞蹈。
傅智眼眶一热。实际困难摆在那儿,凭我自己无论多么忧愁、焦虑,别人无论多么关心同情,它都毫发无损,还是靠爸妈的辛苦劳动才能得到解决!
“爸!”傅智激动地轻声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