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巾返回船上,从放瓦罐的尾舱里取出一只蒲草编的扁圆形篓子,一片灰黄的枯荷叶,揭开篓子的圆盖,又揭开一只圆木盖,从篓子里面拿出一双筷子,夹出一段深红的熟藕,放在荷叶上,把两个盖子复原,压实,就握住荷叶包着的熟藕,重新来到她面前,轻声说:“吃这个吧,还热着呢!”
她刚才看见篓子里冒热气了,这时又闻到一股甜丝丝的藕香,便感激地看红头巾一眼,一声不响地接过东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天哪,怎么这样好吃?藕比妈妈烀的烂,还香甜得多,恨不能连舌头吃下去呢!从喉咙下去,暖乎乎的温热着一路。
红头巾满意地笑了,面孔笑成了冬天里的一朵开心花。
她也在百忙中咧嘴一笑,继续大口大口地吃着,同时在心中产生一个由直观诞生的念头:这个红头巾是好人。
红头巾又下船去了。回来时一只手拿着一把小木梳,一只手端着半碗水,在她身边放下碗,操了一点水在手心,轻轻地抹在她枯草般的黄发上,接着就给她梳头。梳子齿在她的头皮上耙地似的来来去去,十分轻柔均匀,似温水洗涤,如春风吹拂,边边角角,痒痒待搔处,都被梳齿耙得舒舒服服。记得很久以前是妈妈给梳头,都是三下五除二,惹得满头生痒。后来是姐姐接替了妈妈,那梳子在姐姐手上像钉耙,梳头如同筑地,凿得七零八落的疼痛。
这时,她小小的心田仿佛也被梳理得十分熨帖,因此感动着。从来没有一个人对自己这么好过呀!这个红头巾难道真是观音菩萨变的吗?
红头巾发现梳子上有一个虱子,悄悄地抹到了地上,脸上浮起怜悯之色。
女孩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大咧咧的女人声音:“何德香,你给哪个梳头?”
她移动眼珠看过去。
一位衣着新鲜的女人从马路斜坡下来,一只手提着装满货物的大竹篮,一只手捏着手帕,生得白白净净,不大像乡村妇女,神态、语气也有些不同寻常。
何德香——给她吃藕、梳头的红头巾笑道:“不认识。”
“哎呦,不认识,你给她梳头?藕也是你给她的吧?吆,小丫头五官还不丑呢!”她一边说一边下船去。
“腿跑的兮酸,汗都出来了,我先歇刻儿。”女人把篮子放在中舱,拿手帕擦脸。“他们还没回来?”
“没呢。”何德香梳好了头,离开一步,端详一番自己的劳动成果,觉得满意,开心地笑了笑。
“何德香,你去叫他们,天不好,怕要下雪,还是早些回家吧!”
何德香应诺,又看看女孩,说:“姑娘,快回家吧。”捏着梳子,恋恋不舍地看着她走了两步,才转过头向斜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