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仁英:“这个难说。你们自己也该想想办法,亲生的就是亲生的,反正多一个你们也不是养不起。我看珍珍这伢子厉害呢!小小年纪,连亲生的爸妈,也说不认就不认了,哪个能保证她,长大了不会对你们变心呢?”她一边说,一边扭着身子跨下大桥,进镇去了。
傅宏被兜头一盆凉水,浇的身子冷了半截,小调也不哼了,埋着头往家走。一个人这么说,他一笑了之;两个人这么说,他淡然对待;此前有几个亲戚、邻居都这样说过,他回想起来心就有些麻乱。何德芳那些话最直言不讳:“不是你们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热呵得起来?我代你们担心,就怕她长大了,迟早会去找她的亲娘老子。”
傅宏当时觉得这些话非常嘣耳门,但没有多加驳斥。
其实,他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心病:珍珍非男儿!如果妻子能生个男孩,跟祖上岂不是更好交代么?
这天晚上,下起小雨。一家人没事可做,就早早压床铺。
傅宏坐在床头发愣。妻子安顿好珍珍过来,问他想什么,他把邻居议论和张仁英的话说了一遍。也提到了何德芳。
何德香生气说:“不要听她们热嚼!我们过我们的日子。”
“你真没想过,自己生一个?”
“就是母鸡生蛋,也要肚子里有。”
“我们是不是到大医院再去查查?”
“珍珍怎么办?”
“托余奶奶照顾几天。”
“我是说,万一我们查出病根,治好了,再生一个,珍珍怎么办?”
“两个伢子一样看待。”
“她能相信吗?”
傅宏沉默了一会,说:“总不能什么事都随着她吧?”
何德香正想反驳,却听见房门外有脚步声,接着是打开堂屋门的声音,有人出去的脚步声。
夫妻俩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慌忙同时下床穿鞋。傅宏顺手在床头柜里摸出一只手电筒,抢先追了出去。
原来,珍珍近两天有些不高兴。初来乍到,爸妈那种热情,好像渐渐淡化了;那种尽心尽力做各种吃食的努力,渐渐不见了。但她摆在心里不说。今天,看见爸爸办回户口,带来金刚脐,又高兴起来。晚饭时,她发现爸爸闷闷不乐,就留心他的举动,想找到原因。
刚才,她睡下了,隐约听见爸妈说话,提到她的名字,就悄悄地起身,蹭到东房门口听动静,把爸妈后面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她想象着妈妈生下一个小弟弟,众人围绕着他说笑,自己被晾在一边的场景,不觉非常害怕,悲从中来,憋着一口气,套好衣服,就向外跑。去哪里,她不知道!
夜色下勉强看得见路,她钻进雨中,踩着湿滑的路面,向西跑到大路上,又转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