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傅智躺在床上浮想联翩。她觉得自己忽然之间长大了不少。情思这片优美花池上的遮阳罩,被父亲无意中掀开了一角,被李国基粗鲁地打开了一个窟窿,仿佛一场疾风暴雨过后,使她窥见了爱的天空绚烂迷人的霞光。又好似被鞘叶包裹得十分紧密牢固的花蕾,在惊雷急雨之下绽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一抹艳红。她恍然大悟,原来德光是在跟她谈恋爱啊,她一直以为那是自小延续下来的好友之谊呢!她嘲笑自己真迟钝、呆傻,是大姑娘了还不开窍!那么,我喜欢他吗?比较起来,在本村熟悉的同龄男孩,和学校的男生里,我当然最喜欢他。但是,这喜欢算爱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即使是,而今也已落花流水,父亲已经给它贴上了封条!她有些失落,好像陷入自设的迷阵,看不见明晰的出口。管他呢,反正我还小,不能想这些事情;爸妈最关心我的学习,我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想到这儿,她顿觉释然,渐渐酣然入梦。
德光却度过了一个痛苦、难眠的夜晚。一粒种子,埋在心田十年了,开始是芝麻大的芽苞,慢慢地长啊,长到黄豆大,长到玻璃球大,长到鸡蛋大,又渐渐地绽开,生出一棵小苗。小苗又慢慢地长成一棵小树,树根深深地扎在心底。而今,一阵狂风吹断了它的树干,可是根子还在,它一定会长出新的枝杈!我不可能放弃它,但这注定是艰难困苦难料结果的过程!我不怕这个过程,唯一担心的就是:她内心是不是喜爱我?能不能坚持不懈?愿不愿意与我携手争取共同的未来?他听着弟弟的鼾声,辗转反侧,后半夜才朦胧睡去。
接连两个星期,傅智独往独来,有意避开德光和金山。路上瞥见他们就头一偏,走过去。瞧见他们在前面,就慢一点走;瞅见他们在后面,就加快步伐,不让他们接近。在学校饭厅,一旦看见他们向她这张桌子凑,她就埋头吃饭,不搭理,或不顾他们难堪,端起饭菜转移到另一张桌子上去。周末回来,就关门躲在家里,或到余秀枝家门口摆一张小桌子看书做作业,让他们不好意思来打扰。
这些日子,金山不肯闲着,他竭力盯着德光,见他老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才渐渐放下心来,准备行动。
傅李二人扳手腕的第三个星期六下午,最后一节课下,金山对德光说,我要找老师请教几个问题,你先走一步。德光有些疑心,却不好寻根究底地问他,只得应诺一声,独自走了。
金山等德光去远,悄悄地出来,躲到学校大门外的冬青丛里,等候傅智出现。
一拨拨同学,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或者单枪匹马地步出校门,有的追逐打闹,有的搂肩搭背,有的并肩携手,或者嘀嘀咕咕,或者嘻嘻哈哈,或者意气风发、昂首阔步、旁若无人地走着。
冬青外面有几株桃树,满树粉花正开得火热。两位女生并肩走出大门,一个苹果脸的看见了桃花,赞叹说:“啊,桃花开得真漂亮,我们去欣赏欣赏。”一个白果脸的随口附和。
金山想走,又怕引起怀疑,不走肯定会被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藏在树丛里成何体统?心里一着急,却想出妙策,连忙蹲在冬青丛边,拿书包遮挡在两条腿中间,人蜷缩如熟虾,头深埋似悬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