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开工第五个星期六的黄昏,傅智回家经过余秀枝门口,被她叫住。余奶奶笑眯眯地告诉她,你的床铺被你爸油漆过,搬回新房子了,说等你回来就“进宅”。你妈丢一把钥匙在这里呢,你先回去看看吧,他们下茨菇种去了。
“进宅”就是新房落成庆典,请亲戚来吃酒,当然要放鞭炮,也收礼。
傅智觉得,爸妈忙碌多日,实在够辛苦的了,再搞这个累人的庆典真的没有必要。但她明白,不能扫爸妈的兴,难得做一件扬眉吐气的大事,不庆祝一下他们怎么甘心?她谢了余奶奶,接了钥匙回来,开了堂屋门。
堂屋正面的神台被改成了两头顶着隔墙的通长大木柜,柜子油漆成橘红色,正中放着一个小香炉,香炉里有一些灰烬,只是香炉正对的墙上却是一张***像。香炉两边放着蜡烛台、保温瓶、电饭锅等物件。
堂屋中间还是那张暗红色旧八仙桌,四条长木凳却是新的,也漆成了橘红色。
她走到东房门口看看,见窗户改大了,两扇对开,安装了玻璃,东山墙有个小窗,屋內显得比旧日明亮,但房间的家具一如既往,几乎连位置也没有任何改变。她心绪黯然,转身进入自己的卧室。
瞬间,她两眼一亮。
南墙窗户跟东房一样,西山墙也设了一个独扇小窗,夕照正投入一道光辉,使得屋内十分明亮。书桌、书橱、家里唯一的一张椅子,是征求自己的意见,都漆成了淡青色。木床面板是荸荠红,跟旧衣箱一致。被褥、床单铺设完好,蚊帐都支起来了。床西边悬挂着白地青竹图案的布帘,遮挡了私密去处。床前面只有一块踏板,两只床头柜。加过油漆的大衣箱、小时候的玩具箱搁在了西山墙下,使卧室显得十分宽敞、舒适。连她的高二书本、工具书,都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书橱里了!还有几捆书放在书橱旁边的两条长凳子上,显然是等自己选择去留的。
此刻,她只要坐下来,就可以安安逸逸地看书学习。
她拉开书桌抽斗,看见自己用过的笔、日记本、各种小玩意,分门别类地放得井井有条。这肯定是爸爸细心整理的。
她感觉鼻腔酸楚,把书包放在桌上,坐到椅子上,抚今追昔,十分感慨,几点泪花悄无声息地悬挂在眼角。
最后,她抓起那支永生笔,又拔开笔套,仔细地观看那枚连心图案。这是他刻的,原来一直以为是玲玲的杰作。实在没想到,他拉着玲玲来骗自己,奇怪的是,自己却没有真生气,反而对他有如此良苦用心大为感动。自己话说出去了,如覆水难收,但谁能知道5年以后会发生什么?但愿他能努力改变自己,并且不忘初心,也希望自己的道路能顺风顺水,如愿以偿。只是,他最后能获得他爸妈的同意吗?我爸会回心转意,忘记那次跟他爸的争吵,丢开两家的恩怨吗?算了,现在想这些为时过早,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于是,她收好钢笔,起身出来,先喂了鸡,再进锅屋观看。
锅屋是两个小间,外间有新砌的两眼锅灶,灶面是传统的加纸浆石灰泥涂抹,抹得十分平展,又用圆形物体反复碾压过,非常坚密光滑,还散发着石灰气味。锅、水缸、碗橱都是旧的。里间堆放着杂物。
她揭开锅盖,看见剩着一些胡萝卜米饭、锅巴;打开碗橱,看见半盘茨菇干炒咸菜。这些就是爸妈中午的饭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