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进入庄稼地,她都莫名其妙的愉悦。也许,她是农家女,受爸妈影响很深,对土地和庄稼有天然的感情。她觉得,土地和水都是生命之源。万物土中来,还归土中去。土地是最可亲、最可信赖、最不辜负人的良友。假如人的身外之物都失去了,只要还有土地,就有希望,就能生存。土地还证明着许多朴素的真理,比如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人勤地出宝,人懒地出草。像爸妈这样勤劳的农民,总能从土地里得到相应的回报。瓜地就是这样,清明前后,母亲栽下瓜苗,平时和爸浇浇水,施施肥,拔拔草,青翠的瓜蔓就一天天伸展,然后开花结果,从来没有失信、没有耽误。人的事情要是都像种瓜种豆一样,只要没有严重天灾,就能预期收获果实,那该多好啊!
瓜地就在西山墙外和余秀枝家东山墙之间,藤蔓头经常爬到路上,需要提起来折回去。
她站在地边观望,呼吸着芬芳的空气,感觉刚才的痛苦似乎已一扫而空。
茂密肥大的瓜叶将果实半遮半掩着。有几只瓜挺起了大肚皮,在叶子中间挤开一条宽大的缝隙,好像在招呼傅智:我在这里哪!傅智偏偏不理睬它们,她嫌它们太大。她走进瓜地中间,弯腰探看叶子下面,瞅见一只墨绿色弯把的,有小手臂长,就上前扭断瓜蒂,托在一只手上。一群蚊子哄然而起,向她身上扑来,她急忙走出瓜地,小心地避开瓜藤头、瓜花和初生的毛茸茸的瓜纽。
经过敞棚下面,听见母亲问父亲还要弄什么菜,父亲说:“给闺女加个鸡蛋吧。”傅智忙说:“天热,鸡蛋稀少,留给妈身体不好时吃。”
母亲说:“家里没有鸡蛋了,我去炒蚕豆。”
父亲在长方桌上摊开了一大片生面饼,用擀面杖使劲碾压着,头上渗出了汗珠。
傅智拿起桌上的毛巾给父亲擦了一把。
父亲嘿嘿一笑,说:“难为了。”
傅智故意嗔道:“我怕你把汗滴到面里,省得放盐。”她拎着瓜,到厨房里取了一把菜刀、一个木盆,来到东河码头,洗干净木盆、菜刀,接着洗瓜、剖瓜,把瓜瓤抠出,抛进河中。
一群小鱼围着瓜瓤争食,翻起阵阵水花。突然,有一条一尺多长的暗影掠过水下,冲到瓜瓤跟前,露出嘴脸,吞食起来。这时候,爸爸如果拿鱼叉来,会百发百中。她想叫爸爸,又忍住了。他辛苦了一天,就别再给他添累啦!
她端了木盆回来,见父亲把面皮卷在擀面杖上滚压。厨房里响起锅铲炒蚕豆的嚓嚓、沙沙声。
她把南瓜木盆送进厨房,帮母亲烧火。母亲说,这里太热,你去外面歇着。她说妈不怕热,我也不怕。
母亲说:“我少年时候怕热不怕冷,现在怕冷不怕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