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禾,方校长叫你去一下他办公室。”叶涛老师放下办公室电话,喊海禾。
校长找她?海禾觉得不可思议。
她来到校长室门口,有些紧张。虽然在学校呆了好多年,校长室却几乎没去过。
对于像杨海禾这样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教师而言,校长就如同这个学校里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她不知道是什么事情需要校长亲自找她谈话。
推开门时,只见方乐平校长正陷入那个巨大柔软的沙发里,见她进来,缓缓地挺直了背,脸上恢复出周前教师大会上熟悉的庄重表情来。
方乐平校长四十多岁,方脸阔口,粗眉大眼,鼻子虽然挺高但鼻翼却很窄,在那张国字脸上显得特别不协调。
本来说这种脸型的男人常常会给人公正、宽厚之感,可不知道为什么方校长却给杨海禾一种狡黠的感觉,也许是这个鼻子给她的错觉吧。
当杨海禾忐忑不安地坐下时,方校长开口了:“杨老师,你知道我们学校的人员编制已满,教育局能给我们参与职称晋升评审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少,关于今年的职称晋升送审,我们领导班子讨论一下,决定让你去参评。希望你好好珍惜机会,不要辜负学校对你的期望。”
杨海禾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疑惑:“林校长,不应该是林俏吗?不是已经公示了吗?怎么又变成我了?我……”
还没讲完,方校长便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林老师因为身体比较虚,经不起评审折腾,还是以身体调养为主,等来年参评更合适。这次机会就先让给你吧。”
校长带着周前会议的腔调,言语之间不带任何情感色彩,杨海禾开始懊悔刚才冲动的语气,显得自己特别沉不住气来,可现在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轻轻地说了句谢谢校长,便起身站起来离开了办公室。
她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机,因为在她看来,林俏早已是策划已久,真的会因为一次晕倒而放弃?这是为什么呢?
一个个问号在她的心头萦绕,她好想跟别人说说自己的感受,可是谁会明白此刻她的心境呢?
找张巧吧,虽然她嘴碎了点,对事物的看法极端了一点,但她消息灵通,一定知道什么原因,海禾一想到这儿,马上起身找张巧。
还没到办公室,就意外在教室走廊上遇到了她,在她面前站着一个显然是犯了错误的男孩,那男孩低着头站在门边,右手扯着上衣的右下角,不断地在手指间绕圈,张巧正在对着男孩批评着什么,隐隐约约在说着班级值日的事情。边上远远地还站着几个幸灾乐祸的男生,他们在一旁一边偷笑,一边说着悄悄话。
海禾走近,就拉住张巧,示意有话要说。
海禾在楼梯偏僻的角落,将校长的话一五一十地转告给张巧,让张巧给自己分析一下这突然而来的变化。
听完海禾的话,张巧也是一头雾水,尽管她号称“百晓”,但这件事之前一点倪端也没有,还真没有听说过。
张巧想了想,凑近海禾说:“难道是林俏真的身体出大问题了?不然,真不像她的作风。林俏这个人什么都喜欢抢着要。你想,连续两个学期的优职,校长都给了她。我再告诉你一件秘密——”
张巧将原本就不高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她凑近海禾,“上学期的区里教育先进个人推选,本来是叶涛老师分数最高,其次才是林俏。但林俏就凭着自己评高级需要,硬是缠着校长要先进荣誉。也不知道校长是怎么想的,居然把区里唯一的先进个人给了林俏。所以去年的先进是她。”
末了,张巧一再强调:“这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海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曙光小学的先进推选有明确的评分标准,比如论文获奖、学生辅导获奖、公开课次数等等,都有具体的分值规定,怎么可以想给谁就给谁?这样,置那些勤勤恳恳工作的老师们于何地?
她有点愤怒:“怎么可以这样?不是有明确的评分吗?难道没人发现问题?叶涛老师知道了会肯吗?”
“你以为校长傻呀,明目张胆地给林俏?方校长是在林俏的评分表上,给她额外加了一个分数。你回忆一下,我们的评分表下面,不是有一个附加栏?里面有一项是‘学校特殊贡献’,林俏因为执教四年级两个班语文,算超工作量,所以就额外加了三分,就超过了叶涛,变成第一。所以林俏名正言顺地得到先进了啊!”
张巧见海禾眉头皱起的样子,她也摆出一幅义愤填膺的样子。
“不过,教两个班语文确实很辛苦,光改作文,就可以让人吐血,加点分也不算太过分。”海禾若有所思。
张巧冷笑着回应:“如果一向都是这样加分,也没问题。可问题在于,以前这种情况都没加分,今年却打破常规,额外加分。你还没看出校长有意帮着林俏吗?”
“可是学校执教高段两个班语文的老师,不止林俏一人。比如郑惠琴老师,也同样加分了吗?”海禾着急地问。
“当然。全部同样情况的老师都加分,不然被发现了,校长也下不了台啊。不过其他人加分,根本影响不了林俏。只要第一名的叶涛不加分就行了。”张巧夸张得叹一口气,“领导套路深,普通百姓玩不过啊。”
海禾望着张巧,忍不住疑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海禾啊,你真幼稚到这学校只有我一个人爱八卦啊?告诉你,是我们亲爱的办公室主任私下告诉我的。”
“王伶俐老师?”海禾并不意外。
因为她知道王伶俐跟林俏是非常要好的,有时候可以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两人的合影,据说她们两人每个周末都在一起练瑜伽。
这时,上课预备铃响起,她有课,本来还想继续和张巧交流一下此次林俏让出评选名额的看法,但拗不过铃声的催促,便直接拐进教室。
连续的两节语文课后,海禾踏着疲惫的步子走进办公室时,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看到她的到来,也纷纷送上祝福,不用说,肯是张巧的大喇叭早已广播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海禾总感觉这种祝福更像是一种礼节,显得平平淡淡的,完全不似前几年对这件事的热烈。
正是这样的反差,杨海禾不但没有从这件事情上找到梦想达成的快乐感,反而增加了许多压抑。
她本来就是一个敏感的人,这件事,在她看来更像是林俏对她的一个施舍。她多想是凭自己的能力,名正言顺地去获得荣誉,可现在这个机会反而变成了一个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