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旭日初露,华光始现。
皇帝在东阁见完德喻候李廷芳后,会见内阁四大学士,商谈西线天山盆地军屯事宜。
皇帝稳坐龙书案前,刘贤随侍左右。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皇帝赐茶,稍事休息。
华盖殿大学士太保王越,看了一眼在一旁端坐的德喻侯李廷芳,只见他眉头紧锁,有些心不在焉。
李耀进京中毒失踪,有人弹劾李耀畏罪潜逃。
李侯爷进见皇帝,要代子领罪,皇帝没有任何表示。
于是朝中某些大臣盯上了李家这颗大树。
墙倒众人推,官场至理。
虽然王越曾和李廷芳说过,他全家无事。
然而最难办的事来了。
“陛下,河东楼督办山南案,已经启程押解主犯从犯回京了。”王越开口禀告皇帝。
“哦?河东楼办事很快嘛。”皇帝微微一笑,“有没有急于立功而漏掉大鱼呢?”
下面坐着的几位大学士闻言一阵。
王越略一迟疑,呈上一本奏折,“回陛下,河东楼在山南办案的具体事宜,已经陈诸于表,请陛下御览。”
刘贤下来接过呈给皇帝。
半晌,皇帝很满意的样子,“好啊,这河东楼是个办案好手,不愧是大理寺出身。”
王越略一躬身,表示赞同。
“龙度啊,”皇帝亲切地叫着王越,“河东楼可是你的门人?”
“回陛下,河东楼是当年的第三名进士,天子门生。”王越起身回话,“在他幼年之时丧父,臣曾经带过他几年,也算是他开蒙的师傅。”
“嗯,”皇帝点头,河东楼的事他自然知道,只想看王越怎么说。
“龙度,山南总兵徐略可是你以前的副将?”皇帝端起茶碗,语气很平淡。
下面几个人一听,皇帝这是要打压王越啊,各怀着不同的心思。
王越扑通跪倒,“皇上圣明,臣在山西总督之时,徐略是臣帐下参军。”
见王越句句都如实禀报,吏部尚书姜霖心有疑虑,这个徐略可是按律当斩的要犯,王越这么一说,岂不是证实自己和徐略是一党吗?
皇帝听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语气玩味的说道:“依你之见,这个徐略应当如何处理?”
王越伏在地上,大声说道:“臣在山西为官的时候,徐略任参军一职,素有良策。臣这才向皇上保举徐略为山南总兵。然而他到山南之后,竟然克扣军饷,吞并百姓田产。在山南案中,徐略私吞府衙犒军赏银五万贯而不派一兵一卒去修筑堤岸,实是罪大恶极。按律…当斩!”
这一番话,说到皇帝心缝里了,皇帝面不改色,“王卿家不避亲疏,直言不讳,朕心甚慰。”
兵部尚书白川与刑部尚书刘云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姜霖出列,“陛下,王大人这番话,令人动容啊。同袍情谊,不及王大人一片为国之心。”
皇帝双眸精光一闪,姜霖是要落井下石啊。王越大义凛然说出曾经部下所犯的罪,他便站出来说他无情无义。
这个姜霖姜博施,明里是夸王越刚正不阿大义灭亲,实则是大骂王越薄情寡义。
皇帝没有接茬,垂下眼帘看着书案上的奏折。
姜霖见皇帝没有说话,让自己站在那里好尴尬。
这时王越开口了,“陛下,臣是保举徐略之人,理应下狱同罪。臣请辞去官职,听从律法处置。”
姜霖的话王越听得跟明白,他确实在借机骂自己。
其实是在暗示其他内阁大臣,一起攻击他这个内阁首席。
大明律法中有明确条例,保举推荐之人如果犯法,保举人应当受到惩罚。
而此刻殿中坐着的,有这一位刑部尚书刘云安!
书院七云之一,号称倒背大明律的铁面尚书。
之前中相赵云旗被王越排挤出京,后来新皇登基之后王越又找机会革去了赵云旗的官职,让他赋闲在家。
赵云旗一走,书院在朝堂上的势力便去了一半。
这几年书院文科弟子们,以六云为首,一度与王越势同水火。
今天姜霖借机站了出来,就是要让刘云安刑部尚书的身份来问罪王越。
而王越根本没有给他们攻击自己的机会,直接向皇帝请罪。
姜霖攥紧了拳头,心里暗骂:真是奸滑至极!
王越说完请罪的那段话,伏在地上磕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