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
葛琼抬头,难以置信。
葛思珉抿嘴笑,端起面前的杯盏,轻轻吹开,浅啜一口,“你觉得呢?”
“三叔!”葛琼按耐不住,想要拍案而起,“三叔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些什么,自我有记忆以来,三叔你做事一直规矩清正,而如今,为什么就放不过我。你就是对我做什么,我都没有怨言,可为何,三叔你宁愿牺牲已有的秉性,也要拉她进局吗?”
“哦,原来你也有在意的东西。”他放下杯盏,为此茶的苦涩咂舌,不甚满意,“你倒是说错了,我并没有牺牲什么东西,反倒是你,亦或她,不是才更该叹息?”
“你怎么可以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此话,难道你此前之举,都一直是在行事欺瞒,只为了拿此对付我?”
“你既已知道了,还诸多闲话做什么?”他拿勺,侧身浇茶,“不过你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我铺了这么多的路段,可不就是为了你,我如今平和与你说几句话,是想告诉你,你能有今日之成就,怕是越往上攀失去的越多,高处不胜寒,我若不是就此拉你一把,你也只将跌得稀碎稀碎罢。”
“我还有什么呢,三叔你磨碎了我的心,我也想问你一句,竭力与苏家谋求清白也罢,重追苏子的心意也好,那她呢,她怎么办?她还太小,怎么能承受这样的重担?”
满壶的水,一勺子撒尽,他收手,眉心收缩又压平,“怎样都好,既是弃子,留着也没什么用了罢。”
“从始至终只是一颗棋子,三叔你做出的承诺也是假的,你怎么忍心——”骗这个词说不出口,“怎么狠心肯用她?她不是个傻子,我知道的,她向来比一般人聪慧,三叔若是对不住她,可有想过,像她这样性格的女子,再不可能对你有所回头。所以三叔你难道半点情意也没有给她过她吗?”
听他言语,葛思珉嘴角扯起一条弧度,这样的神情,葛琼没看见,却很是渗人,“你会对她说?”
“我……”他抬头,说不出话。
“我几时说过我没有想好后路了,这下棋啊,你也知道,纵是弃子,也要弃的干净,”他的眼眸划过一道光,“你可信就是此局劣势之下,我也能全身而退,没错!我就是要让她自破此局。你说,她要是先失了约,又是谁欠了欠谁?”
怎样都好,这也是他欠他的。
只是,为何要这样,此刻说话,葛琼已然红眼,已有多久不在三叔面前表露过情绪,“这几日,我数次劝服我自己,因为是你啊,只因为是你,我才下狠心放的手,她若有一刻的静好,我就是身旁看一眼也安心,我以为她……”
“葛溪川,”葛思珉提名喊他,“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现下的模样,这还是你么,你不是死不回头吗,你不是战无不胜,无有疏漏吗,你不是权势滔天,就是连我的倾客也敢诛杀吗,你低头咬牙又是要恨谁?”
葛琼只觉难以呼吸,他撑在案上,良久虚弱吐一句,“你饶了我罢。”
“是你饶了我罢,是你饶了偌大苦苦依附追随你的葛府台罢,老太太年岁渐大,受不了家破人亡,中道崩殂的凄苦,溪川,”他轻柔说话,用尽最后一刻耐心,“你如实跟我说,你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你执着到这个境地,嗯?”
能不能说?
葛琼抬头,右眼克制不住撒下泪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流到下巴下。
三叔老了,眼角何时开始有了细纹。
但他的眼睛,一如多年前殡台前的模样,清澈的让人想去追随。
那时他还是这样对他说的,“溪川,怎么就死心眼了,你看看你,行事太过一板一眼,依旧不苟言笑的很啊,出门到底是要唬谁去呢?”
唬谁呢?
不能说!
“三叔……”他最终还是低下了头,不敢去看他的眼。
一手带大的孩子,就是这副模样,葛思珉冷笑,一掌拍碎了面前案板,起身站起,“我给过你机会,我到现在还给你机会,可笑,想要劝服你,那真是痴人说梦了。你怕是就没有畏惧的东西,也没有挂念的人或物,到底是谁造就了你,让你如此凉薄,是天性使然的缘故还是世态的造化?”
情绪都只是一时,三叔声嘶力竭地指责他,他早已不害怕,他亦站起,这时说话,已恢复正常,“三叔你尽管使出浑身解数罢,我也没有可惦念的东西了,你就是要我这条命,我也可以给你,只是大势已定,少了我,党政终端也将没有变数,三叔纵有排山倒海之能,也终是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