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柔软而充满了关怀,黛玉心里一热,就叫了声:“姐姐!”
“嗯。”林诗音应了一声,随手将她身上的被子掖了掖,才叹道,“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有照顾好你……”
“姐姐!”黛玉不想她做无谓的自责,赶着打断了,却半天想不出话来说。忽然想起之前雪雁的话,问道,“姐姐还是住在那李……李园么?”
她只说到一个“李”字,就看到林诗音的神情僵了僵,想收也收不住,只将将避过了“李翰林”一句,含糊过去。
林诗音却已陷入了长久的沉吟中,半晌方道:“是……表哥将李园送了我作嫁妆……现在叫做兴云庄,是你姐夫改的……”
“这名字……很有……气概……”黛玉觉出气氛尴尬,只得寻着不打紧的话描补。但她素来是个清高的性子,何尝会奉承人一点半点了?话虽出口,连自己都觉得敷衍,后面便说不下去,只得闭了嘴。
林诗音苦笑道:“你姐夫是个粗人,出身草莽,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只是待我……还好,妹妹千万别笑话。”
“姐姐救我性命,我怎么会笑话姐姐!”黛玉也叹道,“如今我是明白了,什么诗文翰墨,全是最没用的东西!”
她本是随口感叹,一时却想起贾府那富丽华美的大观园来,又从那园子,想到那题景的人,那结社吟风弄月的时光……种种心绪纷至沓来,竟自痴了。
她是个心思纤细的人,往日里见四时更替,都要生出一番感叹的,何况这半年来受尽离散之苦,睹尽世态炎凉。才刚只告诫自己“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但一时之间便豁达起来,又如何能够!
等到渐渐醒过神来,见林诗音早已走了,紫鹃雪雁二人又上来问长问短,倒像生怕她又有什么不好。黛玉定了定神,知道这时多想过去毫无禆益,便道:“可是我还忘了问,你们是怎么求的,就求到二姐姐门上去?”
雪雁见她肯说话,乐得给她分神,忙把之前到兴云庄门前的事说了一遍,又道:“谁知天意巧合,教我遇到那人,竟就是二姑娘那位表哥,当年咱们在江上碰到的李翰林!他这一来,龙姑爷也来了,跟着二姑娘便也知道了……”
此后之事,不过林诗音怜惜这位同族妹妹,忙着吩咐人延医用药,又打发了许多丫鬟婆子过来侍候。黛玉听着,思绪却又不自觉地飞到了多年以前,初次与林诗音见面的时候。
她在林诗音那园子里住了三四日,姐妹倒甚是相得。但贾母却耐不得,派了人来接,只说是思念得紧。林诗音见黛玉受外祖母疼爱,心下甚慰,也就没再挽留,只说改日得空再来。
及至回到贾府,贾母果然疼得她了不得,一行揽在怀里,一行问她吃住起居,又问堂姊待她如何,家中还有什么人,是做什么的,絮絮不休。黛玉照实回了,但毕竟年纪小,说到那家中情境,便语焉不详起来。
贾母一时醒悟过来,笑道:“我也是老糊涂了,这些事,我玉儿怎么知道!”便叫人,“请你老爷过来。”
一时间贾政过来,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道:“上次你只说这林二姑娘住在她姑母家中,究竟是什么情形,你可知晓?”
贾政听贾母急急传唤,以为必有要事,此时方知只是打听闲话。他是端严方正的人,又当着屋里小辈,只回道:“就是致仕的李翰林家——他母亲与林二姑娘的父亲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听说林二姑娘双亲早亡,就接进京来,当女儿教养的。后来林夫人与李公,兼长子李琰都殁了,现由次子李瑛承继家业。”
他虽说得干巴巴的,贾母听了,却大感兴趣,问道:“这么说来,这李翰林还算是林二姑娘的表哥了?怎地年岁相差如此大?”
贾政情知是母亲年纪大了寂寞,专爱听人讲这些内宅闲话,只得回道:“李翰林今年只有二十六岁,比林二姑娘长七岁。”顿了一顿,又道,“听说当日李公在时,还有意亲上做亲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