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重逢湘云,并听她提到宝玉近况时起,黛玉就有了撮合他二人的心思。她虽深爱宝玉,但想到他曾娶宝钗一节,心里就过不去这个坎儿。况且近来见识又多了,目中所见之人大多有能为、有决断,不像宝玉是个凡事不理的小公子,真遇到事又不敢搪,只知道伤情而已。
黛玉只道自己看得开了,所以胸怀大度,肯为他人着想,现在湘云无依无靠,若有宝玉在身边,两人扶持着,说不定就能过得好些。她哪里想得到是自己已看不上宝玉,宝玉也配不起她了呢。
是以这时听了湘云的话,也不觉得太过伤心,心里暗喜自己潇洒,就笑道:“话虽如此,我也愿你们两个一起好好的,只是要走的话,也不急在一时。”
湘云摇头道:“我们已是欠了你太多了,若再扰下去,我们心里也过不去。再有一节,我是罪臣之女,你却是朝廷钦封的县主,要是被人知道你收留了我,岂不连累了你?”
宝玉也接上来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们如今的身份,实不应再住在这里。”
黛玉听湘云的话是一片至诚,宝玉倒像口气中带着三分愤愤不平,转念一想,他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公子,平白被家世带累,沦落街头,已是难为了,如何还能接受托庇于自己府中?因体谅他的心情,也不着恼,却转头对湘云道:“你们说的也是。不过我想圣上不久便知道你我三人之事,这是没法瞒的。”
湘云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黛玉一笑,向外指指道:“我你们是知道的,除了紫鹃雪雁,就是光杆儿一个人。现在这府上的人,都是圣上安排下来的。我们这么闹腾,圣上岂有不知之理?”
正说话间,忽听屋外似有呵斥之声,且是压低了嗓音,故意不叫屋里听见。心里好奇起来,走到门口看时,见倩语和思云都已跪在院子当地,乌香满面怒容地往里走,和黛玉一照面才改换了笑容。
“乌姐姐!”黛玉叫了一声,挽过乌香的手来,“出了什么事,惹得你不高兴了?”
乌香“咳”的一声,便道:“我的姑娘,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还不是那两个小蹄子,办事乌毛燎灶的,跟我这些年,倒越学越回去了!要是不教训她们两句,还以为姑娘是软性儿,凡事都没规矩呢!”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我看她两个跟着我,也没办错过什么。”
乌香刚要开口,忍不住向旁边湘云二人一瞟。黛玉便会意,笑道:“这就是我那两位表兄妹了,乌姐姐听我说过的。他们和我亲厚,是不妨的。”
乌香便点点头,笑道:“虽不是什么大事,我想着还是防微杜渐的好。上次姑娘不是去了一趟秦淮河么,回来的路上像是有人跟着,她两个发现了,半路将人赶了去,回来竟不禀报。后一次姑娘又到酒楼去会那小世子,据她们说又有人盯着,却也不定准。”
黛玉起初听说有人跟踪,略惊了一惊,但想想又觉得无碍的,便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在姑娘虽不是大事,但她们两个是干什么吃的?凡事不论大小,回来禀报这是头一条,连这也疏忽了!还说什么不定准,有没有人跟着还不定准,非等到出了刺客吗?我真是一想起来就一肚子气!”乌香说着,像是当真动了火,手拿绢子扇着,又道,“我告诉她们,这几天饭就不用吃了,反正也只是糟蹋粮食!就在院子里跪着,跪不明白就别起来!”
黛玉听了便觉得好笑,温言道:“乌姐姐,你这家法也忒厉害了些!几天不吃饭,还一直跪着,那身子不都熬坏了?要不然我给她们求个情,保证再没有下次的?”
乌香忙赔了笑道:“姑娘是仁善的人,不过这事不是这么说。调她们来就是保护姑娘的,她们糊涂躲懒就是该罚,姑娘不必为这点小事给她们长脸。再说这两个小蹄子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身子骨结实,我心里有数,熬不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