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祠堂修的华美典丽,但长久的岁月还是剥离了这所建筑物华丽的外衣,老旧的建筑瘦死的骆驼一般寥落。
“还跪着呢?”看杨逸这样跪了半响,秦牧终于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用手拐了拐杨逸。
“聒噪”揉了揉酸胀的膝盖,她这样跪上一天,母亲真的改变主意么,她没有信心,但眼前的她似乎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小家想要幸福圆满需要一大笔钱,一笔足以负担她的整个大学学费,负担整个家庭开支最少十年,负担民俗改造的钱。只有这样,母亲才能也才放心从沉重的家务中脱离出来,避免三年后患肺结核的命运。
可是,这样无稽的话她什么都不能说,母亲要是知道了是宁愿不要性命也不会同意她这样做的。
“你妈好死板,比我家老头子还专制!”秦牧盘腿坐在边上,突发感慨。
当然,这样的感慨换来的是杨逸重重的一拳,“我妈的是非我说不得,你就更加的说不得了,我妈那是为我好,就是我们之间的观念想法不一样,她劝服不了我,我也没办法接受她的想法。她的出发点都是好的,但那是三四十年以前的观念了,跟不上时代,虽然那样做日子不会太差,但一定不是我想要的。”
秦牧有些吃惊的望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好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在他们这样的年纪,有几个人能把事情想的这样透彻,哪一个闹别扭不是凭着一股气瞎闹,他觉得面前的人就像一个谜团一样吸引着他。
“你们家有多久的历史了,怎么那么多牌位?”看不透就不想。
杨逸深深的看了秦牧一眼,没想到他也有这样善解人意的时候,既然主动转移话题,她也没必要强逼着自己去想和母亲这个难解的结,只要她认认真真好好的做,总有一天会取得母亲的原谅的,“我们杨家的显赫约莫是从唐朝起来的吧,我的祖先据说是隋文帝的大儿子那里分流出来的,后来天玄朝立国,杨家人就陆续的做些小官,前朝杨家先祖有从龙之功,得了爵位,然后就世代为武将了,只可惜我的几个舅舅都在反侵略的战争中失去了消息。”
秦牧听的奇怪,这个家族的故事和他的圈子中有一家很像。
“你知道杨德昭大将军么?”
“那是谁?”华国的将军除了开过十大上将其他的她都不了解,平民百姓还当中就没几个人了解。
“杨家也是军功起家,也出自晋城。”杨逸家的显赫不像假的,听说杨家也是出自晋城,一座城池能同时有两个显赫的杨姓么?
关于这个问题杨逸前一世就想到过,因为杨奕,那个最后嫁给刘昕的世家小姐。
想到自家被退回的院子,杨家的院子在整个晋城都是有名的,当时凭什么就完完全全的把院子退换给母亲,难道就真的是因为父亲赵兴那个芝麻绿豆大小的晋宁县副县长?
“你母亲的姓名?”世家取名是按照族谱论资排辈,或许有一些线索。
“我妈——叫杨德慧!”
杨逸和秦牧同时一震,秦牧是惊讶杨逸真的是杨家的人,杨逸是惊讶于杨家的冷血。
数十年啊,哪怕母亲得了肺结核也从不见杨家的人来看望。
就是刘家也有几门穷亲戚,也有靠着他们吃饭的人,杨德昭如此显赫,和母亲身上流着一半同样的血。但就是这样,他竟丝毫情面都不给。
颓丧的坐在地上,儿时的回忆一点点浮现。
五岁前的母亲每天都要花费五个小时来寻找异母哥哥的讯息,直到杨家大院被还回来。
父亲情变嚷嚷着要离婚,要分宅子,母亲一直拖着不许,而后便是对自己更加苛刻的要求,绣花,练琴,做饭,收拾家里,读书,母亲把她能想到的所有的教育都强加到自己头上。
杨家是不承认她们的,把杨家老宅子抛给她们娘两个,在华市重开祠堂。
母亲当时是多么的尴尬啊,心心念念二十几年的哥哥原来早就知道她的存在,只是不愿意承认她而已,只是不愿意和她有任何的瓜葛,只是当她不存在而已,她二十几年的追寻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不是笑话,只是愚蠢!
她的外祖母是外公三媒六聘娶回来的,杨德昭欺人太甚!
“呵呵呵呵”什么狗屁世家,一群没有心肝的东西。
杨逸从地上爬起,心里凉的发寒,文不能当官,武不能从军,那么,便由她来主宰舆论吧。
她杨逸发誓,有一天要站在整个华国的顶端,有一天,她要将杨德昭一家赐予她母亲的羞辱加倍奉还。
“因为我们没有权势地位,因为我们不可能爬到他们同样的高度所以杨德昭不承认我们,是吗?”
杨母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既然知道了,就更应该了解,我为什么不愿意你去做演员!”
一种源自灵魂的深沉的无奈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心,她只觉得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记忆中杨奕那鄙夷的嘲笑,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傲再一次让她战栗,理智再也按捺不住的愤恨:“你是我杨逸的母亲,不是他杨家的贞洁牌坊!”
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哪怕再一分钟,她需要一个地方发泄,但绝对不是对着母亲,她害怕自己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
出门挡了辆出租车,司机惊讶的看着泪流不止的她,纠结于自己该不该询问。
随后跟上车的秦牧解决了他的尴尬:“莲花酒店。”
“好的!”
芝兰玉树一样美好的少年将女孩拢在怀里,笨拙的说着劝解的话:“不哭,不哭!”
这句话从来最是无用,怀里的女孩子哭的越发的厉害,仿佛找到了依靠,笨拙的宣泄着自己的悲痛。
只要懦弱这一次就好,杨逸心中这样暗暗的告诉自己,不管别人怎么看,她的路由她来主宰。
耀眼的法拉利驱动了,夜间两点的街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子飞驰而过的声音。
车蓬敞开,两百码以上的车速让他们呼吸困难,所有的想法都被身边的风吹走,只余下疾驰的速度带来的激烈的心脏跳动产生的激,情让人整个的松弛下来。
车子停在北邙上下。
千年的墓葬堆积出来的巨大的人文宫殿。
两人下了车,面前是新修的博物馆施工现场。
不知道是谁的想法,这座博物馆是专门的关于墓葬规格的博物馆。
邙山又称北邙山,位于晋城北郊的黄河南岸,山势伟岸又兼八水环绕,是自古宜葬的风水宝地。晋城是中国著名的九朝古都,处于经济、文化、政治中心地位断断续续绵延数千年,北邙山中的古代墓葬不可胜数,其中不乏皇陵与王侯大墓。
自古就有“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晋阳人旧墓”、“生居苏杭,死葬北邙”的说法,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整片北邙山区就是一个层叠数千年巨大的墓葬群,也是历朝历代盗墓贼活动的“天堂”。
博物馆首批发掘、搬迁、修复了二十二座从西汉到北宋典型的古代大墓,按年代不同分区排列,走在地下展区的甬道里,等于在古墓群中穿行。
博物馆门前的大道略显荒凉,边上的千年古柏飕飕的透着冷气,工地上只有两间房亮着灯,灯光微黄,透着似昏非昏的鬼气。
杨逸小心的咽了咽口水,“来这里干嘛?”
“敢不敢?”没有什么比做一件刺激的事儿更能转移悲伤了。
“走吧!”深夜穿行在古墓博物馆里,杨逸觉得心跳加速,分外的刺激。
墓葬没人来偷,守门的老大爷自然很放心,早早的入睡了。
秦牧敲开门,和守门的大爷一番寒暄,递了几张绿色大钞,便回转过来,领着杨逸避开几只大狼犬进了博物馆。
殿堂式的大厅中有一股似香非香、似臭非臭的奇怪气息,类似于淡淡的土腥夹杂着铜锈味,飘散在凌乱的展台之间,若大的殿堂中明显缺乏人气,给人的感觉十分怪异刺激。
虽然是晋城人,这却也是杨逸第一次来古墓博物馆。
扫了一眼建筑指示图,地下墓葬群是个回形结构,四个角都有展示厅,厅中延伸入地下的甬道彼此连结,各座古代墓葬都分布在地下甬道的两旁。
两人没有做任何停留,直奔一处甬道入口,顺着长长的台阶进入地下,来到最古老的两汉墓葬群中。
长长的地下甬道中灯光显得很昏暗,“这里太吓人了,简直像阴曹地府,修的那么像干什么?”因为害怕故意说的话回荡在半密闭的空间里。
甬道两旁就是墓室,各个古墓或破败或完整都真实的展现,墙上的泥痕、地下的砖瓦充满了厚重的古旧阴森气息,胆子小的人到了这里连喘气都发虚。
“这些人的手艺可真好,像真的一样!”杨逸心有余悸。
“这是西汉卜千秋墓,墓中的壁画就是著名的打鬼图与升仙图。”
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秦牧,难以置信,“你竟然会懂这些!”
“这些都是真的,包括一砖一瓦都不假,完全是古墓的原物。”
听了这些杨逸觉得鸡皮疙瘩直冒,现在的她还是相信这世界上有很多事物是玄妙的科学没法解释而又真实存在的,比如灵魂。
秦牧停了下来,面前是一副壁画。
画面正中有一怪异的剥皮羊头,左边淡淡的墨迹勾绘了一棵树,树干与枝条向上弯曲伸展,树叶呈褚红色,树梢上方可见一只悬空的黑鸟,树枝上垂挂着一条血红色的衣布。树下有一名赤裸上身的女子,长发缠绕在树干上,被一只双翼猛虎按住头部咬中左肩,她右臂尽力上伸,作挣扎呼喊状。
“真正的壁画比照片要震撼的多!”秦牧朝着杨逸笑,明明爽朗的笑却有着难以言说的苍凉。
杨逸知道他有话要说。
“我来自晋城秦家这个你知道?”
杨逸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