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若兰一片热忱的份上,沈舒窈实在不好拂她的意,蹙着眉头浅尝了一口,忽然愣了一下,须臾才道:“这味道果然不错,虽然隐隐还有一丝辛辣,但是被其中的甜腻完全掩盖了。
“我在熬制期间往里加了许多红糖和蜂蜜,是以冲淡了姜的辛辣味,才让这口感好了许多。”若兰道。
沈舒窈望着清秀纯善的她,然后仰起头将姜汤全喝完,然后笑道:“谢谢。”
若兰笑意盈盈地收拾好东西,然后朝她微拂一下身子就出去了。
初日冲薄云,晨风佛亭阁,竹径悦鸟啼,萧玄奕早朝后便带着沈舒窈前往刑部,作为本朝最忙碌的王爷,若无要事一般鲜少出现在刑部衙门。
所以门房在看到晋王府粼粼而来的马车时,吓得登时摔了个狗啃泥。
随着车檐金铃缓缓静下来,萧玄奕才慢悠悠地出了马车,沈舒窈不紧不慢地跟着进了刑部衙门,一众官吏见晋王爷突然到访视察工作,纷纷放下手中的公文,战战兢兢地跪拜行礼。
整个大堂充满肃然之气,下人们给他奉茶都格外小心翼翼,唯恐让他觉察自己有半点不敬。
他冷淡的目光环顾垂首侍立,谨小慎微的众人,随手拿起桌案上的文书翻起来,此举更是让众官吏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对于这位在公事上近乎吹毛求疵的王爷,谁人不怵?看着他悠悠地翻着一页又一页的文书,作为刑部编外人员的沈舒窈,此刻静静站在最远处的角落。
凝重的氛围愈发浓重,寂静的大堂甚至能听到有汗水滴落到地的“啪嗒”声,这样令人窒息的感觉,也让她的心跟着忐忑起来。
就在沈舒窈支撑不下去,实在摸不清萧玄奕的路子,不知他何时才肯移驾验尸房时,他却已将文书覆手合上丢回那一摞里面,站起身来径直朝外走。
随着他的离开,沈舒窈清楚地听到人群里略微颤抖的唏嘘声,以及神经紧绷下骤然放松的喘息声,她揣摩着他到底怎么这些人了,怎么一个个的都怕他怕得要死。
转瞬她就想到了一个最好的诠释,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晋王爷。
在萧玄奕快与沈舒窈擦肩时,他似有若无地瞥了她一眼,她立刻会意不慌不忙地跟在他身后,朝验尸房而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两人到了验尸房大门口,萧玄奕却忽然停下来,微抿着唇转过身看着沈舒窈,似乎对这股恶臭的忍耐到了极限,沈舒窈没吱声,快步从他身边掠过直接走进去。
她行至尸体前将准备好的手套戴上,将尸体上的白布掀开,萧玄奕紧皱着眉头打量着这具不堪入目,散发恶臭的腐尸,目光在划过尸体耳际时忽然顿住了,“果然如你所料。”
沈舒窈清澈的眸光略带询问意味,只见萧玄奕抬手指着尸体左耳,道:“这具尸体无论从外形还是样貌上来看都跟丕威有六、七分像,而今尸身已有腐败之势,一般人确实难以分辨。但是丕威的左耳轮曾被我的剑伤过,此后留下一个小指盖大的缺口,而这具尸体的左耳轮却是完好的。”
沈舒窈沉吟片刻,而后扯起白布用力一挥就将尸体全部盖住,她脱下手套便跟着萧玄奕出去,见他直接上了马车,不由地追上去问:“王爷要去找阙长史询问丕将军的下落吗?”
“午膳时辰到了。”
萧玄奕挑起车窗帷幔一角,瞥了她一眼,“刚从验尸房出来,浑身都是尸臭气,先回王府沐浴更衣。”
不就在验尸房站了一会儿,又没有让你上手去摸,至于这么大反应么?果然洁癖严重,沈舒窈下意识的抬起胳膊闻了闻,好像真有一股异味。
她打量着在马车里气定神闲的萧玄奕,不禁在想既然衣衫已经沾染了尸臭气为什么还要坐马车?难道不担心尸臭气会转移到车厢?
她觉得驱散尸臭气最好的办法就是徒步行走,这样穿梭在空气当中气味自然会消散一些,她看了一眼已经垂下的车帘,径直朝前走。
“上来。”萧玄奕的冷清的声音地从身后传来。
她顿足迟疑地转过身,不是嫌有尸臭气吗?两个臭烘烘的人凑到一处,这味还不得浓郁得让你当场呕吐,她脱口而出,“我身上沾染了尸臭,唯恐对王爷不敬,就不与您同乘一车了。”
片刻,他才道:“无妨。”
沈舒窈凝视着马车厢繁复的金线图案,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抉择,笔直地站着一动不动。
“午膳后一同去使臣落脚的另一处驿馆,丕威诈死的伎俩肯定是一早便策划好的,而聃狎的目的无非就是想通过一个武将的死换取休战,而又不必向我朝进贡的两全之策。”
见沈舒窈许久没有动作,萧玄奕这才重新掀开车帘,又补充了一句。
碧空烈日杲杲,灼热的光照在沈舒窈脸上一片流金铄石,她略微犹豫了一下才缓缓上了马车,然后静静地端坐在角落里。
其实她是介意萧玄奕之前说的尸臭一事,她是仵作,不可避免要常年沉浸在腐尸烂臭里,深知没有人会喜欢这样难闻的气味,包括她自己也是。
可是她偏偏做的就是这个工作,她从不习惯到适应再到习以为常也用了很长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沈舒窈也觉得这个工作很崇高,如果没有仵勘验尸体,通过尸身上伤势痕迹替死者说话,那么衙门又怎么能如此迅速锁定真凶,破解一桩桩案件呢?
尽管世人对女子行仵作之事多有不解,但是沈舒窈一贯秉承自己的原则,有了名气的同时肯定也会引来一些非议,但是这些于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萧玄奕一直望着窗外的目光,徐徐落在沈舒窈身上,见她平淡的脸上蒙着一层疏离意味,他凝视了她许久才缓缓开口,“顾燊似乎对你并不死心。”
一直在沉思的沈舒窈听到他突如其来的话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因为这是她最不想提及的事。
婚事是父亲生前给她定的,退婚的是顾家,现在当事人又跳出来说她收到的退婚书不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