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清醒了过来,他是她的什么人?他有什么资格去束缚她?
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而他已经亲口允诺,事情了结后会送她离开,至此相隔天涯,永难再见。
萧玄奕心中那已然消融的冰雪,在此刻渐渐凝结起来。
他敛下心中所有的神思,因刻意压抑自己的情绪,让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别人穿过的衣裳,你也不嫌脏?”
言毕,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在行至月门处,忽然仰望了一瞬焦灼的阳光,似乎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刺眼,痛得让他的呼吸都停滞了。
也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他所有动荡不安的心绪就都消弭于无形,他的身影转瞬便消失在浮云清江天水。
沈舒窈不明就里,抓起凳子上的衣裳就要去换,在越过矮榻时,发现上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套茶褐色的衣裳。
她将手中的衣裳放下,将那套衣裳展开,是最普通的粗布短打,只是这粗布比一般的要细腻一些,衣裳摊在手中有一股股淡淡的清幽香气。
她这才明白,原来他是来给自己送衣裳来了,要早知道他都将一切准备好了,她又何必忍受吕世海在自己耳边叨叨半天,她到现在都觉得脑海里似有一群蜜蜂嗡嗡地吵个不停。
可是,他分明可以一早就告诉她嘛,冷不丁地搞这么一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反正他的心思难以揣测,索性就不去揣测了,省得劳神倦力。
她猛地抓起吕世海的衣裳抛得老远,“还敢跟我说这身衣裳干净,这上面那么多黄豆大的油渍,难道他看不见?”
说着就将那一套粗布短打重新抱起,转身就到屏风后换衣裳去了。
未时,沈舒窈按照与顾燊的约定,准时在王府大门口等待。
此时正是日头鼎盛的时候,她在这待着不动还好,一动就觉得整个身体都大汗淋漓。
想着顾燊可能还得有一会儿,于是她跑到门房那里要了一把蒲扇,独自坐在石阶上扇风,眼看着都快等着睡着了,远处才隐隐传来马蹄的声音。
沈舒窈猛地挺直腰身,看见马车翘檐上悬挂着“顾”字,她赶紧站起来,将蒲扇还给门房,径直迎了上去。
顾燊推开车门,“抱歉,方才有事耽误了,让你久等了。”
她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也是刚从府中出来。”
笑话,求人帮忙可不得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难不成还要说她在石阶上巴巴坐了一个时辰,这种丢脸的事就是打死沈舒窈她也不会承认。
他看着她鼻翼上细密的汗珠,轻声道:“天气太炎热了,快上车来。”
沈舒窈用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嗫嚅道:“我只是一个小厮,坐在车辕上就好,哪能坐到车厢里面去。”
“从这里到宗人府可不近,你若是坐在太阳底下暴晒,不小心中暑了,我可是会心疼的。”顾燊笑望着她。
她蹙眉想了想,确实不想在太阳下暴晒,毕竟人家车夫还带着一顶弁,而自己头上什么都没戴,于是她也就不再推辞,直接进了车厢。
沈舒窈刚钻进去就有一股清爽的凉气扑面而来,车厢角落里放置着还冒着白烟的冰块,小几上有好几样点心和时令水果,她端坐在离顾燊较远的位置,觉得此时全身的郁热都消失殆尽了。
一路上,沈舒窈与顾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终于到了宗人府,沈舒窈赶紧推开车门坐到车辕上,然后在马车停稳后垂首恭敬地站在车前。
这时,顾燊缓缓走出来,将手里的一个食盒递给沈舒窈,她即刻会意,这应该是让她假扮给宁王送饭的小厮。
于是,沈舒窈赶紧将食盒接过来,毕恭毕敬地跟着顾燊身后。
刚踏进宗人府,她就感觉到一股凝重肃然的气息,一众官吏都在垂首撰写着什么,见到顾燊亦只是客气地行了礼,而后就各自忙各自的,毕竟宗人府是个连皇帝也要礼敬三分的超然机构。
沈舒窈瞧着这些官吏俨然将她视作了空气,不闻亦不问。
果然萧玄奕已妥善安排好一切,她在心中默默地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此时也让她的心情轻松了些许,若换做平常肯定早就被打出去了。
顾燊带着沈舒窈走过长长的游廊,终于来到了囚禁皇室宗亲的地方,守门的禁军见是顾燊,恭敬行礼,“总统领今日来此,可是来看望栗左统领?”
他拍了拍那禁军的肩膀,爽朗笑道:“就知道什么也逃不过你小子的双眼,可不就是嘛,栗统领不是时常心悸失眠,吃什么药都不见效嘛。恰好我前些日子在一个高人那里得来一个良方,本想着若哪天碰到他就交由他。结果,眼看着小半个月过去了,愣是没见着他人影,为今之计我就只好给他送来了。”
禁军也跟着笑起来,“卑职总听栗左统领说您是他的好兄弟,就是千金也不换。”
“我亦如此。”说罢,顾燊就迈腿直接进去了。
沈舒窈不敢耽误,赶紧要跟上去,结果却被守门的禁军拦下了,“你是做什么的?”
她愣了一下,赶紧说:“小的是礼部派来给宁王殿下送膳的。”
“我刚才听礼部的人说宁王殿下这些日子不思饮食,可把他们给急坏了,毕竟是亲王,若是在宗人府饿出个好歹,谁都不好交代,是以又命人做了新的吃食。”顾燊很自然地回身,替沈舒窈解了围。
那禁军一听连忙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是以这几日卑职等都格外警惕,生怕他想不开,毕竟被关进宗人府的皇室宗亲都是犯了大罪的,一旦关进去,几乎是出不来的,等于终身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