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下,冷雾蒙蒙,雪落霏霏,琉璃世界银装素裹。
暖房里,精致奢华的镂空雕花檀木榻上,躺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她微拧着眉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宫女往炭盆里加了一些碳,然后用扇子轻轻地扇着,让碳火烧得更旺些,只为让屋子保持这适宜的温暖。
今年的雪下得比以往要早,她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扇火,唯恐冻醒了榻上人儿,燃得通红的碳火,将这炙热的温度蔓延到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她将地上洒落的碳渣一粒一粒捡起来,尽数放进方才盛碳的框里,而后缓缓站起身悄然地退出去。
镂雕的房门上挂着挡风的厚厚帷幔,上面是苏绣的百鸟朝凤图,精细雅洁而又不失华丽。
几个端着铜盆等洗漱用品的宫女从游廊缓缓走来,铜盆里的水冒着热气,氤氲在她们白净的脸颊上。
走在前头的宫女看到刚刚从房里出来的女子,迎上前,轻声问:“沛珠,公主可起了?”
沛珠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说:“公主昨夜整宿都没睡,好不容易天明时才睡着,你们进去时小点声,千万别吵醒公主。”
几个负责公主洗漱的宫女,是内务府精挑细选送来,自然是懂得宫中规矩的。
即便主子现在不传召,也要在此静候,尽管现在数九寒天,铜盆里的热水很快就放凉了,但是身后的宫女手里都捧着暖壶,也就不怕没有热水。
领头的宫女微微点头,带着几个宫女缓缓走进去,然后轻轻将各自手里的东西放下,而后默默地侍立在外室,随时等待召唤。
暖房外寂静无声,宫女们怕惊扰了公主,连呼吸也变得格外轻缓。
突然,暖房内响起“啊”地一声尖叫,刺耳的声音传到外面,还没来得及将盛碳框放下的沛珠,闻声匆忙丢掉手中的框子,随众宫女朝暖房飞奔而去。
只见灵韵公主脸色苍白的蜷缩在床榻上,额头上渗出了薄薄的冷汗,身上盖的锦衾也滑落在地,沛珠赶紧上前轻声询问,“公主,您怎么了?”
灵韵公主好似没听见似的,目光呆滞地望着空中虚无的一点,始终一言不发。
直到沛珠唤了她好几声,她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许久,如同呓语般喃喃道:“原来是做了一场噩梦。”
沛珠听她这样说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蹲在榻前将锦衾重新盖在她的腿上,然后示意侍立的宫女将铜盆端过来,轻轻为她拭去额头上的汗,柔声安慰她。
“公主最近睡眠不佳,加上您与西郇太子和亲诸多事宜,劳心劳力难免精神不济,适才导致了梦魇,只要公主好好休息几日便会好了。”
沛珠在她身边伺候多年,自是对她的脾气秉性颇为了解,见她神思恍惚便知她还沉浸在隐忧之中。
而她只是一个近身侍婢,恪守本分是打从第一天进宫就知晓,主子不说的事,她们绝不敢多嘴。
尤其是在宫廷更要懂得谨言慎行,那些规矩也并非摆设,而是血淋淋地就摆在面前。
“近来心口闷得慌,总感觉会有事发生。”灵韵公主又躺了下去,示意其他宫女都退下。
沛珠替她盖好锦衾,缓缓起身,“奴婢去请太医。”
“不必了,就那几个老头,瞧也瞧不出个什么来,尽会开一大堆滋补的方子,喝了也没什么起色。”她翻了个身,缓缓阖上眼,“难道真如母后所说,我是因为要远嫁西郇才会这般焦虑?”
“奴婢小时候曾听家中长辈提起,凡新娘子出嫁前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焦虑,是因为要去一个新的环境生活,担心自己会不适应,奴婢猜想或许公主也是这样的。”
“母后真狠心,纵容父皇把让我嫁去那么远的西郇国,若不是我那未来夫君西郇太子,要亲自来东陵迎我,我那些貌美如花的面首何至于都被打发了。”
灵韵公主说这话的同时还重重拍打了一下锦衾,显然对这件事意难平,可皇帝的圣旨已下,纵然她心中愤怒抱怨,却也不敢违抗圣命。
况且嫁给这西郇太子实则利大于弊,将来西郇太子登基称帝,她就是西郇的皇后。
届时,这汐贵妃还敢像现在这般放肆?想让她的儿子继任储君,她倒是想的美。
垂首侍立在侧的沛珠默不作声,灵韵睁眼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你退下吧,明日便是冬至祭天大典,我可得养足精神才行。”
言罢,沛珠屈膝行礼便退下了,暖房里的碳火依然旺盛,灼热异常。
外面霜雪漫天,纷纷扬扬,灼热与冰冷,经纶分明,仿若迥异的人生际遇,又仿若生与死的鲜明写照。
湛蓝的长空,飘飘悠悠的银色花朵落下来,大地上层峦叠叠的积雪干净而纯洁。
虽不似春日般五彩缤纷,却驱散了冬日的沁凉与枯燥,有着属于它独特的谦逊和美。
凛冽的寒风也停止了咆哮,不忍破坏这静谧的光芒,衬托出了一片耀眼凝重的冬之脱俗。
一辆马车呼啸而过,在雪地上留下两条清晰的辙印,染满了晶莹雪花的车身,却成了一道宛若万千珍珠闪烁的亮丽风景线。
马车一路疾驰,行至一处宅院前,车上的人跳下来,然而大门紧闭,俨然一派萧条之气。
那人却没有被这些外在的景象所影响,依旧满脸兴奋的使劲捶门,高声呼喊:“舒窈,快开门”
宅院内,沈舒窈坐在软垫上,看着杂籍,烤着火,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访客一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