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拉着鱼薇薇的手,“奶奶总说,好人有好报,姨姨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肯定会……会……逢凶化吉的,对,逢凶化吉!”
鱼薇薇嗯了一声。
她拉过小石头,把他按在自己的软塌一旁,“睡会。”
“……哦。”小石头小声应了一下,本来还准备了好多话要说给姨姨听的,可是看姨姨的表情却一点也不开心,他说的要是多了,姨姨会更不开心吧?
他乖巧的缩到了鱼薇薇身边睡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鱼薇薇轻轻拍着他的背,想起他刚才说的话。
好人好报,逢凶化吉?她经历过无数次死生一线,从愤怒呐喊慨叹命运不公到最后一笑置之无所谓,又怎会分不清什么是安慰?
如今竟然要个小孩来安慰她。
前世疾病缠身,可五感却从未亏待过她,她学习的速度永远比旁人快上一倍不止,因为疾病不能外出,不能远行,她可以画画、写字,可以做手工,可以缝衣服……有那么多的事情可以让她消磨时间,可如今她却瞎了。
短短的半年时间,她经历了咽气、重生、失明、恢复、再失明,以及所谓父母的恶心嘴脸,她看似乐观积极,心底却早已是千疮百孔,一个瞎子,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古代,她要怎么继续活下去?
冷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进来,虽然阳光依然照在脸上,可她的心却觉得好冷好冷,没有半点温暖。
她忽然想到了江华。
这段时间,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他,可越是强迫,自己心里却越是想他,那点浅淡的喜欢,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深刻,她真的好想他,单纯的想他,想见见他,哪怕是听他冷言冷语的说点什么都好,可他又在哪儿?
一个瞎子,见了他,又能怎么样?
她想起那日华云郡主说起顾潇然时候的表情,那一口一个潇然哥哥,满眼都是亮光,心头一紧,眼底不受控制的发涩。
她吸了吸鼻子,半抬起脸,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喃喃自嘲:“不能哭的,凭什么哭,什么都不是,凭什么……”
瞎了就瞎了吧。
失去希望的等死的日子不是没过过,无非是重新再来一次,还能比前世更惨吗?
她拉了拉毯子,也靠到了软塌上,和小石头一起靠着,闭上了眼睛。风吹得她有点头疼,靠着靠着就昏昏沉沉起来,半睡半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摸了摸旁边,小石头已经不在。
她摸索着,把鞋拿了过来,摸了好几次,确定正反才套上了脚。
自从眼睛看不见了之后,本就不愿意使唤下人的她越发的倔强,再不喊人。
她小心的摸着,撞到了软塌边上的花几,撞到了桌子的拐角和圆凳,终于在桌子前稳稳坐下,倒了杯茶。
茶水温度适宜,不冷也不热。
鱼薇薇抿了一口润喉,起身,小心翼翼的往外,摸索了半晌,终于摸到了门,打开,她感觉到,面前似乎站了一个人。
“石大娘?”她本能探手去摸,“什么时”
可她的手却被人握住了,接着,另外一只手也被那人握在了掌心,那个人的手很宽厚,很大,很暖,他的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熟悉又陌生的仿佛是处在梦中的药香。
这么久以来,她的心跳第一次乱了。
她忘了缩回自己的手,“江、江华……”
他没有应,动作矫健的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鱼薇薇原本就不怎么清醒的头脑越发昏沉起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放在了床榻上,他正在拆她眼睛上的白布。
鱼薇薇猛然抓住他的手:“你是江华对不对?是你,就是你!”
顾潇然从她握住自己手的那双手,视线慢慢上移,一路扫过她纤细的手臂和比原来瘦了一大圈,尖的过分的下巴,深邃的眼底波纹暗涌,口气却轻松温柔的从未见过。
“不是我又是谁?蠢丫头,出了事不知道去百草堂留信找我吗?”
鱼薇薇眼泪唰一下就流了出来,此时此刻她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她狠狠的扑进了顾潇然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的肩背,“……我一直都在等你,我一直都在等……”她抽噎的说:“你这么厉害的人,只要你想找,怎么可能找不到我,我以为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你有更重要的人去关心,你不找我只是因为我是个无所谓的人,你早忘了我了,你忘了我……”
她的声音沙哑的厉害,那么委屈又可怜,眼泪一滴滴砸到顾潇然的肩膀上,那么烫,透过衣服烫到了他的皮肤……今日萧青贤亲自上门,因为他答应过祖父要保萧青贤的身体,才勉为其难见了一面,谁知却得知这种事情。
在听到鱼薇薇失明的那一瞬,他所有对鱼薇薇的不愉快全忘了。
他既恨鱼薇薇蠢得不知道进京就找百草堂,又恨自己小肚鸡肠心胸狭隘的介意这个介意那个,最恨的却是她把自己弄的这样糟,又恨又心疼,如今却后悔的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光。
他轻轻环着她的肩,哑声说:“别哭。”
可鱼薇薇怎么忍得住?她真的憋了好久,周围的人都那么担心她,她只有努力的表现出自己很好的样子,让周围的所有人都放心,她甚至不愿意让卯足了劲儿劝解她的小石头难受,所以她强颜欢笑,这么久了,情绪积压,连个能倾诉和发泄的对象都没有,如今又怎么忍得住?
她的眼泪仿佛是决堤的江水一样不断的流出来,不断的诉说自己的委屈。
“我好想你好想你,做梦都在想你,可你不理我,你一定没有过问过我,不然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在哪里,不知道我的眼睛都已经瞎了……你……你好过分,你……让我喜欢上你,你却不管我了……你那么忙,你都不告诉我你在忙什么……”
她断断续续的诉说着相思,流出的眼泪把没有拆除的白布都染透了。
顾潇然听着她委屈的表白和控诉,心里又暖又酸,“乖,不哭了,嗯?你的眼睛哭的很厉害会很疼的。”
他轻声哄着她,可她却不听他说什么,压抑的感情一旦裂开了一个口子,就再也收不住了:“你明明收了我的簪子的,你还让我帮你簪……你是个骗子,你骗我……你每次都不告而别……你想丢下我你就丢下我……可是我还是好想”
鱼薇薇的控诉终于终止,软软的倒在了顾潇然的怀里。
顾潇然抱着她,把她眼睛上的白布拿下,用上好蚕丝雪缎的衣袖帮她擦拭着脸上残余的泪痕,眼睛里早已不复冰冷和默然,全是心疼。
“小姐怎么了?”
石大林站在不远处,声音刻板没有温度,但依然听得出其中的关怀,他站在外面已经有一会儿了,但碍于鱼薇薇正诉说女儿家的心事,他便往外移了几步,并未看到里面什么情况,可鱼薇薇忽然断了话音让他很担心。
顾潇然把鱼薇薇放回床榻,认真的掖好了被角,“着了凉,人恍惚了,你先出去吧。”
石大林沉默了一下,没有多问,出去了。
他的确很关心鱼薇薇,可他太清楚自己的身份和本分了。
等屋中只剩下顾潇然和鱼薇薇之后,他仔仔细细的检查了鱼薇薇的眼球,脉搏,头部的穴位和后脑勺,眼底神情阴沉无比。
千机毒,已经解去了大半的毒素。
这千机毒是独门的配方,整个天下只有他和灵枢才有,是他传给灵枢的看家本领,却没想到有一天,这毒竟然害到了自己在意的人身上来。
他的手慢慢抚着鱼薇薇瘦的过分的脸颊,温声说:“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任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