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伯母第一回见识我拧直的性子,话都说不上一些,就被堵了个全。
出门时,邵馨见她脸色不好,看了我一会儿,上前来搀扶着她,说道:“姨母,小颖刀子嘴豆腐心,您可莫放心上。她若推拒您,也是怕给咱府里添麻烦。您便依着她吧,她心里有主意的。”
常伯母回头嗔怪的看我一眼,然后环顾小小的院子,叹了口气,“罢,她呀,一个姑娘能赌气半年多住山里头,气性不是个小的。改明儿再细说吧!”
“伯母慢走,馨姐姐慢走。”
“走,我们走,不用你急着赶!”常伯母说完,哼哧了一声,将邵馨的手都甩下,头也没回的跨过门槛,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上。
黄妈妈邵馨的奶嬷嬷从厨房里出来,走到我身边,“你这孩子,夫人都亲自上门来,怎还端着气性?”
我是气性吗?不,是尊严。
黄妈妈以前打我打得多,比旁人对我亲密些。苦口婆心的劝了我两句,但常伯母已经催促车夫赶马,她不得不擦了手,急忙跟出去。送走客人回屋的翠花,看着我几番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入厨房里继续做饭。
一夜无话,只有雨滴捶打在屋顶、地面上的“滴答”声。
我辗转失眠了,有点想念苏爷爷,淡然自在的音容笑貌,每每给我的感觉都很舒适。另一则,我也有点害怕去年雇杀手要宰我的幕后人,是不是又会缠上一堆麻烦?
迷迷瞪瞪到了早上,天气阴暗的很。屋外头,翠花在悉悉索索的忙什么,待夏半知要出门时,喊了声:“少爷,这是午时要用的饭菜。您抱在怀里,别让雨水泡了,春季饭菜容易酸。”
“嗯”夏半知停顿了一下,“待会她起来,别给她脸子,好生叫她吃饭休息。”
“奴婢哪敢给她脸子瞧?是她在恼奴婢!”
一阵静默后,夏半知道了一声,“我走了。”
“少爷,路上小心点。包袱里我备了一双鞋袜,您莫嫌麻烦,将干净的换上暖和些。”
“好。”
声音已经远了,小院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叹了一口气,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也起了床,到井边就着冷水梳洗时,不知何时翠花站在后面,望着我一个劲儿的哭。
“我又怎的你了?哭什么嘛?”
我瞪了她一眼,拧干帕子,倒了盆里的水,将帕子扔进盆里,进厨房搁洗脸架上,才转身,就见翠花忽地跟过来,一双膝盖跪下去,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吓了我一大跳。
“干什么?还不快起来!”
“姑娘,你有什么怨气直接对奴婢发了吧!奴婢晓得,你定是以为奴婢明明是你救的,却万分的对少爷上心讨好,你孤苦无依的来了这里,以心换不来心,以诚换不来诚,所以失望至极,不肯再见我们。你就打奴婢一顿吧,奴婢已经晓得,你在奴婢心里才是最重的了。呜呜……你打我吧!可……可、可你别不要我!”
我的心似被什么刺了几下,痛得哽咽了声,才蹲身下去,“翠花,我并不是不想要你,我只是在所有人面前暴露出来后,一时不晓得如何面对他们。我也害怕,你明白吗?”
翠花哭得更狠了,“我明白,明白的。呜呜……”
哭过之后,我问翠花为什么压抑了大半天没发作,突然鬼哭狼嚎的,她说我不使唤她了,这样冷寒的天气,自己去打井水洗脸,看着心里痛。
我由心的笑了起来,觉得没有白白挨了几顿毒打救下她。余生大概就这样和她一起终老相伴了,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现下瞧着一片祥和安宁,其实我晓得,我不会有安宁日子的。
一个弃妇妾身、女扮男装扰得整个鸿蒙学院惊天动地的,即便有真爱我、惜我的人,我没有实力雄厚的娘家背景撑场,如金夫子所说“犯众亦是失”,将来受指责的事定不会少,但也不会像邵馨一样,只单纯被人说道闲话,因为她身后有个云麾将军府。
我之所以明知下场而回来,是因为夏半知因祸得福,入了鸿蒙学院。虽不晓得他处境如何,但我若回不来的话,对他的影响肯定很大。
俗话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因我入了学院,若是没我,他在学院也会难以维持。
夏半知在不在意我这个假妹妹,我不知道,但我心里清楚他的诚意一半是为了自己,两个人心知肚明,所以路上我不同他说话,他也不会刻意来找我说话。
洗过脸用过早饭,我让翠花在夏半知房里找了纸笔给我写字。
不管怎么样,日子要过下去,所以得想办法赚银子。
未时过后,夏半知从学院回来,看见我开窗在屋里写字,拘谨的说了一句,“洪老夫子请你上学院一趟。”我淡淡的抬头,从窗口看了他一眼,“能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去的。”
说完,又伏首在桌上,执笔想了一会后,继续写字。
雨幕挂了整整两天,到第三日才开晴。
我将写了几日的东西揣在怀里,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翠花硬是将我又拽了回去,替我梳了一个女儿家的双螺髻,用两根粉色绣带绑好,长长的垂在肩头,走动的时候一飘一荡的十分俏皮。又换了一身素白绣了粉花黄蕊的长摆束胸罗裙,看起来俏丽极了。
我以前嫌麻烦,一直绑得个松松垮垮的马尾,穿的也是方便行走的窄袖短衣、长靿靴,许久都没做过妆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