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嬷嬷瞪大眼,抬手指着我,对华老太君道:“您瞧瞧,瞧瞧,她竟说洪老夫子是非人。若在外头说,唾沫星子都要喷死她!”
华老太君却没她激动,反而很平静的看着我继续问:“此话怎解?”
“您老明明才学惊人受太后赏识,明明桀骜奋进,用实力和一点一点的累积换来今日女学的成就。却因为嫁给洪老夫子,要恪守女规训诫、妻尊妾卑的礼,处处委曲求全,还被世人说道攀附了他、沾了他的光彩。若您当初要是嫁个平凡些又能护你的,夫子您哪里会遭今日这般待遇?不说桃李满天下,至少儿孙绕膝的晚年余景会有吧?”
华老太君垂下眼睫许久没说话,薛嬷嬷抬手揪我耳朵,恼我不晓得分寸,不该戳人伤疤。好在当事人没伤怀多久,出声制止了她。
“以你的意思,女人不该嫁人?当年老孺还极其有幸能遇上心仪的人能相伴到老,可是旁人想都想不来的福气。委屈一些,又有什么不妥?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谁又没个坎坎坷坷的?”
当着小辈说出这样的话,薛嬷嬷听了觉得十分惊奇,不过见她激动,便没阻止,还是任由我说了下去。
因为华老太君的困惑大概也有许多年了。
“人生是有坎坷,没得让人一定要死死咬牙的承受着啊!我将来若嫁个郎君,当然心仪是首要条件,不然貌合神离的牵就一世,还不如当个孤寡老人。可他若因为身份不匹配,而一再的委屈我、牺牲我,那即便再喜爱他,我也不会嫁给他。我又不是缺了他就会天塌地陷活不了,我有本事、我有学识、有样貌……将来定还会遇着相知相爱的,即便没有,总比活守一世委屈要强得多。
金夫子常同我说,您的学识智慧比他不会少,要我好生的同你学,可我也同您相处了两月,真瞧不出哪里好来!今日还见您如此窝囊受欺负,半句话也不吭声,我心中更加觉得跟您学不着什么东西。让我学着当受气包,嘿,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我才不学呢!”
自吹自擂一番,还阴阳怪气的贬损了华老太君一顿,薛嬷嬷又生气了,不过这次是真生气,倒没打我,只是眼神恶狠狠的瞪着我。
华老太君沉默了,视线仿佛穿透车帘望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觉得车厢里的气氛尴尬又无趣便撩起窗帘看外头,前面马车发出嬉笑的声音,清脆银铃的,直挠得我心痒痒。
“小颖,你是如何同周煜认识的?”
久未出声的华老太君突然开口问了一句,我惊得一跳,有些不敢回头看她,怕她看出端倪来。可她一个快活到头的老人精,偏我越遮掩越看得清楚。
华老太君将我拉转身,苦口婆心的道:“你呀你,早先就应该避着他一点,如今连他儿子都公然的往你身上缠,你可别被他花言巧语骗了去。年纪轻,理说得再明白,但也难免少年慕艾冲动做出傻事。你要敢跟他胡闹下去,一百个金夫子和我,也救不下你。”
我嘿嘿笑了声,“哪有您说的严重?”
她看了我一会儿,见我不敢直视,似又韵味出了什么,惊诧道:“瞧你这模样,是对他动情了?”
“……没、没……”说的心虚,我干脆挠挠脖子,默默承认了。
“你真的……”
“……”
华老太君骇得许久没有说话,后来问我喜欢他什么,可我哪里能答上来,鬼迷心窍的就渐渐喜欢上了,可我始终觉得自己能爱上的男人就是个优秀的,用不着同别人证明什么。
“你方才还说我所托非人,你自己的心眼难不成长到脚底板心了?”
“我若真的决定嫁给他,就一定觉得他是良人。夫子,我不是您,因为我不会屈就自己迎合他人。”
华老太君和薛嬷嬷相视一眼,不免一声又一声的叹气劝我,内容同金夫子、谢锦说的差不多。
“周煜的生母是皇后,即便他不能入皇室宗谱,但也是嫡皇子,皇后不会让一个平民做他的妻子,做妾更加不堪。这七、八年,世安府纳了多少女人,就是皇上、皇后赏得通房丫鬟也不少。乱遭遭的一团,满天下也找不出这样个门户来。”
“生得最贱格,要求还最高。”说的就是周槐之的奇葩门户,所以要正经嫁娶入门,几乎是不可能。列数他府中的数位美人,真是没有一个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