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庭一睁开眼,面前是光秃秃的白色天花板,冰冷的扑面而来的气息。
他想坐起来,却开始剧烈的咳嗽。
从病房门口经过的小护士听到动静,走了进来:“诶呦,别动,打针在呢!”
言之庭调息了一会儿,果然,手背上插着针,塑料针管里回了血。
小护士抬手换药瓶,不时瞥了他几眼。即使面色苍白,软发下的脸却依旧凌厉好看。
她问:“小伙,还有哪不舒服吗?”
言之庭摇头,问:“我怎么了?”
小护士带着白色的护士帽,小巧玲珑的身段,说话一股上海腔:“你不知道呀?路人把你送来的,说看到一小孩晕倒在马路上,急忙忙就打了120。”
言之庭揉揉眉心,头还有点晕,一丝丝的痛。
护士拿起本子继续说:“没什么大问题,但是要注意静养,打完这瓶点滴就可以走了。”
走到门口又忽然扭头:“对了,医药费记得结一下。”
他打车回到巷子口,扯起衣服闻了闻,身上还是一股酒味儿。皱着眉头,慢慢挨着墙走着。
窄巷子里有些的穿着同样工作服的男人往里头跑去,急忙忙的,有一人还撞到了言之庭,忙着说了句对不起就往前奔去。
言之庭遥遥看了一眼,他们的外套背上绣着几个黄色的字图城搬家。
抬脚时,却突然愣住了。
门正敞开着,里面有人在走动。
穿着黑色工作服的男人们来来回回,将屋内的东西往外搬。沙发、电视、床……一趟趟搬出这个家。
他站在院子中央,没人看他,注意到也没看他一眼,专注地整理着各式各样的杂物,提起收纳箱往院子外面走。
冰箱也被四人拔了插销抬出来,抽来冷冻层的抽屉,还有半袋冰冻的饺子,一工人抖了抖,想来没什么用,直接倒到了墙角。
言之庭一把揪过那男人的衣领,咬着牙问:“你们在干什么!”
那人比他矮一个头,被吓到了,不明所以,颤颤巍巍开口:“搬……搬家啊。”
言之庭将他扔在地上,气急败坏,朝所有人吼道:“停下!谁他妈让你来的?谁给你们下的命令?”
工人们都愣住了,停了脚步看过来。
言之庭站在院子中央,白色衬衫皱巴巴的,他紧捏着拳头,眸光泛红,竟是如同寒窖般的冰冷。
玄关处,一男人身穿西服,慢悠悠走了出来。
他看了眼言之庭,拿起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一双干净素白却长了皱纹的手。身形高大却又显得有些颓然,冷漠地开口:“我叫他们搬的,有问题吗?”
言之庭眸子猛地收缩,却霜寒万分,他望着言季楠的身影,半响,苦笑:“还是不肯放过我,还是不肯……”
言父就这样站在他面前,一脸鄙夷地望了这院子一圈,负着双手,最后望着隔壁小屋的二楼,那个紧闭的窗户,目光隐晦。嗓音低沉却有威慑力:“想清楚了就收拾好东西走吧,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言之庭眸中波光涌动,他摇头:“我不走。”
言季楠始终淡淡的,挺直着脊背,他冷声道:“在外放久了的鸟儿总要归巢,若是学会了外边肮脏腐败的习性,那它也不配回到金笼子里了。言之庭,我是在救你。”
言父高高在上,不容得任何人违抗:“把你那些可耻的心思收一收!别叫丢了言家的脸面!”
一米八几的少年面露绝望,他却嘲讽的笑了,刘海掩住了黑亮的眸子,让人分辨不清,他恍然失神:“这是我的家,我不走。”
言季楠冷哼一声,脸上已有怒意。大手一挥,所有的东西全被搬离了院子,一件一件地往外运。
客厅变得空荡荡的,院子也空荡荡的。二楼的窗户玻璃没关,灰色的窗帘被吹到了窗外,扬着尾巴。
大理石桌子也被搬离,这是他经常同时沐一起做作业的地方,两人总是边吃边做,不是时还要撇几眼电视。
院子墙边的风铃花被连根拔起,那是时沐当初嫌弃这个院子太单调,亲手种的,这时候正是花开的季节。鲜活的紫色延展的花瓣,胡乱扔在蓬松黑土的表面,等待着颓败。
这个院子的一切,都将被抹去。
工人一间间闷不吭声地往外运,言之庭弯腰拾起被当做垃圾扔掉的水饺,提起物件往屋内走,面如死灰,萧瑟极了。
言父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负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他了无生气地跌坐在地上,捡起被人踢到角落里的黄色玩偶,黑亮亮的大眼珠子,咧开的嘴角。
言父恶狠狠地说:“时沐?那个女孩叫时沐。”
“你信不信,我可以不让她好过?如果是个女孩毁了我一生的心血,这才是最大的笑话!那我便毁了她。”
说得多冠冕堂皇。言之庭眸子如同琥珀中的那只虫,依旧完整,却永远失去了鲜活:“什么心血?什么一生?说的这样高尚,这样伟大。旁人怎么能听出来,我只是你的棋子,争权夺势的棋子罢了。”
言父胸膛起伏:“如果这能当做威胁你的筹码,我才更感到悲哀!我说过,你是我言季楠的儿子,只能是人中龙凤,折骨抽筋的滋味都不算什么,你还会经历更多!言之庭,我这一生光荣辉煌,你既然姓言,就不要让我太失望。”
他冷笑:“光荣辉煌,好一个光荣辉煌……”
他说:“所有的仇恨都因你而起。”
言季楠却厉声:“够了!”
言之庭抬头笑了,眸中却隐忍:“你们究竟要逼我逼到什么时候?”
言季楠:“才过了多久?你的心便被腐蚀成了这般模样,真叫人失望。整个言家、言氏,将来怎么交到你手上?怎么做言家的儿子?”
他却只是摇头,无力地靠在墙边,长腿屈伸,头痛欲裂:“我不走,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