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沐恍然大悟,点头:“哦。”
打工时间是从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四个小时,一个月工钱两千。穆棱做的活比她重,工资要高一些,两千三。
老板姓金,是个开明大气的文艺老青年。留着日式长发,戴副无框金丝眼睛,白色长衣,袖子挽到一半,看起来斯文极了。
金老板站在前台边,数着账单。店内装饰完全按照日式风格,此时空旷的店内,只有一桌客人,点了几分寿司,一大份三文鱼拼盘,三份鳗鱼饭,喝着几杯小酒,从下午两点坐到了七点钟,得,中饭晚饭一起吃。
穆棱拿出两瓶果酒送过去,恭敬礼貌地轻弯腰,使着对待客人百分百的标准微笑。
一转身却朝时沐做着鬼脸,对那桌子人十分不爽。
金老板扶了扶眼镜,清秀温和的脸庞,即使人至中年,却也十分隽秀精致。
他轻笑着,对两孩子说:“时沐,穆棱,今天辛苦了,早点下班,快点回家去吧!”
时沐惊喜抬头,穆棱则直接脱下手套蹦起来:“谢谢老板!祝老板早日发财!”
金老板温和笑着,宽容十分。
路上,有风。穆棱塞给时沐一颗巧克力,是专门给她留着的。
他挠挠后脑勺,笑着:“尝尝,酒心儿的,你没吃过。”
“谢谢。”时沐接过,眸色干净清澈,从衣领中露出张小白脸。
穆棱停住脚步,站在她面前,把她的帽子戴好,遮住她的脑袋,低头凝视着她:“晚上风大,你身子弱,别着凉了。”
时沐接受着他的善意,鼻头有些红:“知道了!”
校园长长的路上,学生三两成群,不乏许多情侣,牵着手低声说着暧昧的话。花坛里覆着一层落叶,被风那个吹动,远看,就像一只只黄色的蝴蝶,围着花丛,扑闪着翅膀。
两人此时倒显得清闲,穆棱望了望月亮,问:“最近课业紧吗?池叔那就不要去了,我怕你太忙吃不消。”
“不紧,课外时间也多,不干点事闲的慌。再说,已经答应池叔帮他的,不去也去不好。”她连忙摇头,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念慈呢,这个星期怎么没来这边?”
穆棱笑着应和:“她啊,从小就疯,又不知道疯哪去了,回去再给她打个电话问问。不用挂念她。”
时沐咧嘴笑:“你这个哥哥当的倒是称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念慈的爸爸妈……”
爸爸妈妈没说完,时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舌头伸到一半连忙捂着嘴巴。
穆棱却意会,仿佛没听明白:“什么?小沐,我没听清楚。”
时沐心里明白,有些伤感,却垫脚拍了他的脑袋:“就你!就你这个哥哥!”
活得这样明白的哥哥。
穆棱无辜瞪着大眼睛,睫毛浓密,眉宇硬朗,捂着后脑勺,也不生气。
走着走着,到了时沐宿舍楼下。
她拍拍大衣上的小雨滴,朝他挥手告别:“回去吧!”
穆棱点头,手插在兜里,温和笑着望着她。
时沐转身走到走廊里,回头,他还站在原地。
高高的身影,修长的身形。
她回过头看脚下的路,拐过弯上了楼梯。
穆棱站在宿舍楼下。看着感应灯一层层亮起,到了七楼,半分钟后,感应灯熄灭,他才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老校区里,走廊的灯是昏黄的。
穆棱穿过一间间男生寝室,宿舍满是各种嬉笑响亮的杂音。
他推开301的门,三个人,穿着清一色的白色背心,两人打游戏一人看书。
他进来,也没人抬头,仿佛都没看到。
穆棱走到阳台上,点燃手中的烟,慢悠悠吐出一个眼圈。
电话响了半分钟才被接起。
“喂。”清亮带着鼻音的女声。
“在哪?”他简洁明了,单刀直入。
那头顿了顿:“在二姑家。”
这次轮到穆棱沉默了一阵,却一瞬间被点怒,抓着手机的手紧了几分,声音冷了几度,目光如冰:“穆念慈,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穆念慈紧张的不敢说话,只听到穆棱略显粗重的鼻息。
他抓着手机吼道:“老子说你说过!我们没有亲人,老子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你舔着脸去他们家干嘛?我问你你去干嘛!跟你相依为命的只有我,只有我!”
许久他的胸膛还不停起伏着,眼珠中布满了红血丝。
电话又默了,他捏烟的手指都有些颤抖,闭上眼睛。
天空如一块无边的黑色幕布,只有几点星光,三楼的阳台上,不断吹拂着冷风,刺骨寒冷。
过了好一会儿,穆念慈才轻声说:“哥,我错了。”
穆棱微愣,没说话。
穆念慈低沉轻柔的声音传来,却带了哭腔,极压抑的难过,语无伦次:“哥,我只是……我只是太想爸妈了……我好想见他们,我真的,我昨晚梦到妈妈了,她叫我要听你的话,叫我好好学习不准闯祸,可是……我没闯祸了呀,我很乖,这么乖……他们还是不肯回来。”
穆棱的眼中一瞬间布满晶莹,他慢慢不发出声响地呼出一口气,泪却从眼角留了下来,语气轻柔低沉:“念慈,哥在这,你怕什么?”
他说:“没有爸妈,哥替他们爱你,保护你,成吗?”
穆念慈摇头,边哭边摇头,不停擦着断线的眼泪:“不要,不要……我要爸爸妈妈回来,哥,你把他们救出来,你把他们救出来啊……”
穆棱轻笑,燃烧后的烟灰落到虎口上,灼伤着,他却如静止的石头般,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句句地安抚,无力地安抚:“念慈,你看,这一切,马上就要好起来了……”
马上就要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