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整洁的办公室里,黑色纹理桌面皮椅,灰白色粉刷的墙面,还有段面流理纹路的磨砂玻璃,都使这一室之内显得庄严而肃穆。
真皮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林致坐在背对落地窗的单人沙发上,双手撑在腿上,微附着上半身,静静看着茶几对面那个男人。
这人头发已经黑白相加,端正庄严的脸上长满了皱纹,即使已显苍老,却依旧无声地给人带来威严压迫。
林致头发梳理地一丝不苟,严谨的外表,将手边的文件递过去:“父亲,这是这个季度的报表,请过目。”
言季楠接过,不作声地翻看,左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
直到文件被翻完,言季楠才抬眼看他。
林致向后靠着,手臂搭在沙发臂上,露出嚣张不羁的神情,似乎胜券在握。即使言季楠脸上神情没有什么大的波动,林致却明白他心里分明已经打起了鼓。
三个月,他完成了言季楠给他下的最高目标,自然而然该得到他想要的。
尽管被自己的父亲说是考验,可谁不明白,那是试探,也藏了些复杂难言的心思。
言季楠揣着这份文件,心中却已翻江倒海。仅仅三个月!林致不仅弥补了半年的亏损,盈利甚至持续地以两倍的幅度上涨,股价也稳定上升。
他不禁想起了林致的手段,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同是也冷酷无情,覆掌翻云。裁员裁冗、上下整顿、下手快准狠、敢下大手笔不顾高风险,时刻彰显着眼前这个大儿子出奇出色的商业能力。
林致不动声色将他的神色收归眼底,面色倨傲清冷,似乎料定了他一定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不紧不慢地冷笑着。
他不紧不慢说:“父亲,半年前你答应我,如果言氏在我手里能够翻盘,走出危机,您手下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将转移到我名下,不知这话还算不算数呢?”
言季楠沉默半响,抬头,终是服气:“那是自然。下个月秘书便会去做,一个月后,你便成为了言氏最大的股东。”
这一切好像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林致毫无惊讶之情,只是愉快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扯着若有若无的笑,修长的指交叉虚比在下巴前。
言季楠面色平静深沉,缓缓端起茶杯,眼角的皱纹如同卷皮的牛皮纸,带着苍老的暮色。他明白,眼前这个人的势力越发膨胀,只怕到时候,连他自己也压制不住了。
好在这几十年,公司上下都由他一手经营,他的地位毕竟摆在这儿,在明面上林致不敢将他怎么样。
可林致的心思他愈发猜不透,只怕到最后,董事长只是一副空壳,权力被架空,他丝毫不怀疑这个儿子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可现在不能动他。
商场如战场,即使是父子,暗处也站在敌我的反方较量着。言季楠上了年纪,越来越力不从心。
言季楠放下茶杯,问道:“杨秘书说,你打算把新兴技术基地建在北部?”
“嗯。”林致颔首,交代道,“北部腹地广阔,市场需求大,且人才济济,不乏高级科技型钻研劳动力,我们要强先占领市场,必须要先人一步!”
言季楠却摇头:“我不同意。总部在南方,产业链也完备,各方面基础设施都完善,没那个必要!”
林致起身,居高临下,双手插在裤兜里,并不在意他的反对,势在必得,眉眼冷漠平静:“父亲,杨秘书废话有点多,在言氏这么多年,仍然心智不成熟地主观臆断。忘了跟您说,他已经被我停职了。”
言季楠听完心头一震,杨铭泽跟了他二十多年,是他最大的心腹,可就这样轻易地被林致停职了?他究竟想干什么?
他郝怒,凝视着林致,饱经风霜的眼睛瞪着他,俨然怒视。
林致却淡笑,丝毫不放在心上,或者说,他现在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说:“新项目的策划案我已经定了,无需再说,既然是我全权负责,父亲就不要再过问了。除非,您不相信我。”
言季楠垂在桌上的手早已捏成了拳头,有了怒意:“林致!你究竟想要什么?”
林致长指揉揉眉心,似乎为这个问题十分厌倦:“我想要什么?您不是一直知道吗?”
言季楠咬牙喘着气。
林致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地位,权势,金钱,荣誉……这些都很好,应该是言之庭拥有的,我都要!你凭借着这双肮脏至极的手所夺到的所有,我都要!您可别忘了,我姓林,不姓言!”
言季楠十分恼怒,大掌猛地拍了桌子,指着他:“你不姓言!?没有我,哪来的你!”
林致恹恹盯着他的眼睛,也被触怒了。
“言季楠,你还记不记得我母亲的模样?你记不记得!林芝勤死时的模样,我一生都忘不了!是你害死的,是你她妈害死的!!”林致喘着粗气,平日的斯文模样全然消失,对着面前这位年过半百的男人吼道,眼睛瞪的血红。
林芝勤,言季楠听到这三个字,一瞬间哑口无言,竟有些颓然着,扶着沙发靠背缓缓坐下,久久说不出话。
林致瞪着他,眼睛像是要瞪出血了。言季楠遥望着窗外低沉开口:“你母亲,是我这一辈子爱过的唯一的女人。可惜我们没有缘分……”
林致苦笑,晦涩的笑声仿佛从心里深处传来,眼眸却如同黑色幽深的大海,泛着寒意:“唯一爱过?没有缘分?好妙的借口!你以为单单这几个字,就可以抹去你是杀人凶手的罪行吗!言季楠我告诉你!林芝勤是被你,还有你那个情妇害死的!你们苦苦相逼,非要将她逼上绝路!!原谅?不可能,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们!”
言季楠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林致的脸上瞬间留下一块红印,他偏着头,却冷笑,抹了唇边的血迹,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言季楠死盯着他,被“杀人凶手”这四个字触怒了,垂下的手僵硬地颤抖着,声音颤颤巍巍:“你这个不孝子……好一个不孝子!”
“我养你这么多年,耗费一生的心血,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你在干什么!想着把我置于死地?!”
林致却仰头笑着,有些悲悯,整间办公室都回荡着,带着自嘲的意味:“言季楠,你好好问问你的心,你好好问问!突然觉得我跟我那个弟弟有些某些意味上的同病相怜了……你究竟是为了你的儿子,还是为了那些肮脏龌龊的心思,抱住你的财富地位,好一辈子高高在上?”
他第一次觉得,他竟与言之庭有了极小一部分感同身受。
言季楠狠厉看着他,一时气的说不出话,冷“哼”一声,夺门而出。他冷静地看着,倚在办公桌上,沉默了一会儿,却突然拿起桌前的玻璃名牌,狠狠摔向地上,瞬间支离破碎,残渣四处飞溅。
饶是冬季,美国的南部气候却十分温暖,校园里仍然有穿着短袖短裤露出胳膊大腿的年轻人。
美国男孩rue正是这类年轻人之一。
他是纯正的白种人长相,眉骨很高,长相硬朗英俊,肤色很白,长了些小雀斑。
他胳膊夹着个篮球,卷发蓝眸,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又看了言之庭,笑着说:“ein,你太夸张了!”
因为言之庭穿着厚厚的外套,手还插在口袋里,看起来十分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