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棱垂眸望着她,慢慢抓上她的肩膀,呼出的气都是颤抖:“小沐,你看看我,好吗?你看看我……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爸坐牢了,我妈自杀了,我他妈就不该活着!我就是为了你活的,你明白吗?明白吗?”
他望着直摆头的时沐,不顾她的挣脱,慢慢将她搂紧怀里:“小沐,你要是也走了,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时沐一瞬间僵住,被他抱在怀里,长发凌乱,遮住了半边脸。她仍止不住抽泣,半响,恍如清醒,猛地将他推开。
她踉跄跑进雪里,白色的身影被黑暗吞噬。
白晃到刺眼的灯光下,只余下穆棱,抓着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
黑暗里的楼道里,电话铃声突兀响起。
封芸倚在冰冷的墙面上,接起:“喂。”
电话那头响起窸窸窣窣的杂音,像是抢过电话的声音,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喂!”
封芸头靠在墙上,不说话。
那头戾气很重,开口便骂:“封芸,你还姓不姓封了?家里出这么大事不知道打个电话问问?这么多年真是白养你了!”
封芸指尖摸在凹凸的白色墙壁上,凉薄地弯起嘴角。
“我问你,你那个实习靠不靠谱啊?一个月工资能有多少?”
她停了一会,淡淡说:“四千。”
那头顿了顿,对这个数字很不满意,似乎又思量了一下:“这样吧,家里最近也急着用钱,你个大学生也没多少开支。你每月往我卡里打两千五,你留一千五,好吧?”
她又没说话,侧脸望着窗外飘落着的雪,急匆匆的,像是满天的羽毛。
电话那头等了一会儿,不耐烦了,劈头盖脸:“行了,等你毕业我都一分不少地还给你!就先这么着吧,不管怎么说家里你也得出点力!”
“妈。”
“你爸那边不好搞,上头赖账估计要跑,这年头,你以为生意好做啊?真是晦气!手气也差……”
“妈。”她无力地打断那头的讲话,语气透着疲惫。
那头沉默了。
她说:“你想我吗?”
时间仿佛静止了。
封芸慢慢说,挂着淡笑:“我想你,想我爸了。现在北京下雪了,今年天儿不好,少干点活儿,别逼着我爸了。多腌点萝卜吧,我想吃了。”
那头愣了愣,只听得到略显粗重的呼吸,过了许久才开口:“好,给你留着,过年回来吃。”
“嗯。”她笑着点头,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捂住有些冰凉的鼻子嘴巴,“好。”
“妈,再见。”
挂了电话,她盯着屏幕,打开联系人,找到一个名字凌总,默了半响,拨出去。
电话很快就通了,她扯着笑,声音甜美:“喂,凌总,我打扰到你了吗?”
她伸手关上窗户,妩媚的眉眼极倦,转身走出楼道,踩着台阶,大衣随着步伐摆出优美的弧度:“不知道您有没有这个空?我想……同您见个面。”
马上就要放寒假了,宿舍里三人都在慢慢往行李箱里收东西。
陈恩却不急,坐在上铺吃着零食,望着地上铺着的行李箱,鄙夷:“你们有这么急吗?不是还有半个月才放吗?”
婷婷抬头:“不对,不算考试周,还有一个星期。”
陈恩晃晃腿,目光转到时沐身上,早就有些诧异了,她们知道时沐每次假期一般就住在学生公寓里面,方便打工,于是问:“小沐,你呢?打算去哪过年吗?”
时沐微笑:“回家。”
最后半个月可把时沐累的够呛,半年的知识全都重新过一遍。她记性不太好,前边记的单词后边忘。提前跟日料店老板打了招呼,有空就钻进图书馆刷题,或者去小树林里背书。
下课时,孙老师扯住时沐的书包带,点了点她的脑瓜,把她怀里的书抽出来,拿起笔便给她勾了几道题。
时沐倒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抱着书出教室的时候,感觉人人都朝自己吐口水,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像是犯什么罪了一样。
下午又走进孙老师的办公室,对着喝着花茶的漂亮中年女人,低着头说:“孙老师,我天分极差,肯定会让您失望的,您还是不要过度关注我了……”
孙老师一口玫瑰花差点没喷她脸上。
结果期末考,好几道题果然就是孙老师给她圈的题,时沐故意选择了错误的选项。
最后口语和语音成绩都在前面,阅读却刚刚及格,差点挂科。
时沐这一年在学校里待着的最后一天,几天连续的雪后,竟是一个大晴天。
她托着大大的行李箱,戴着毛线帽,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屋檐的冰柱慢慢在融化,不停往下滴着水树冠上的雪也在慢慢融化,路两边的积雪被人踩的脏乱黝黑,一个个混着泥沙的黑色脚印,败了美感,显得有些萧瑟了。
来到火车站,笑容甜美的阿姨把她看成了小孩子:“小妹妹,去哪?”
时沐递过身份证和学生证,笑着说了地方,接过票,等在候车区。
她今天才真正见识到了春运的可怕,感觉整个画面都是从电视上搬下来的,说不定自己现在也在电视上边,不知道谁能看到她。
时沐这样想着,在拥挤的人群中,卖力把脑袋往上扬了扬,指不定自己还能上电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