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约虽是雷特娅的孩子,与索尔和米朵却没有间隙。索尔灵力极弱,但希约一直都在帮他。我相信如果某一天希约做了零晶帝国的王,他定会善待索尔兄妹。
暮色四合,希约在榻上陪我说话,两条修长的腿盘在一起,浓密的眉像锋利的剑。他像车寒一样,是天生的掠夺者,总能在无形之中给人以压迫感,两只寒光烁烁的眼睛就像两把冰凉的勾子,恨不能把你的肺腑掏出来。索尔和米朵安静地坐在一旁,淡雅从容,像两株墨竹,无需粉饰。
车寒的近侍勺格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跪在我面前:“王后,外面已经陷入混乱之中,王正在极力镇压,要您无论如何不能出去。”
“怎么会这样。”我急得站起来就要赶去城楼,希约一把拉住我:“母后,请别让我父王担心。”
我回过头来看看希约,颓然坐下。
夜色已深,车寒披风挂雪漠然而归。
数百年的感情莫名其妙地分崩离析,不需要理由,甚至都没有一个借口。他决绝的身形让我觉得陌生,锋利的线条逼迫我们退守自己的世界,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残忍地把彼此的灵魂剥离自己。
他竟然怀疑我背叛。
我们站在彼此目光的尽头任钝重的失望将自己凿得血肉模糊,谁都没有道明原委,只怪爱得太深,也太倔强。数百年的缠绵也不过是风中残絮,经不起这雪岛的风轻轻一吹。
可我还是很满足,他居然把冰魄剑交给我。一切还是昨天的样子,他的爱,从来不曾变,纵使他认定了我的背叛。
除了冰魄,还有什么伤得了他。如果我要杀他,他不会还手,因为他希望我活下去。可是我怎么舍得,车寒,遇见你,注定我今生已不敢再有太多奢求。
如果我绊住了你不羁的灵魂,就让我离开,换回你沉睡后的苏醒。
可我还想陪在你身边,一直走下去。
从伤口开始攀爬的冰晶冻结了我微张的口,可来不及说的话还有那么多,那么多。
车寒,我只希望你明白,纵使眉间落满尘埃,时光逆流里的我依然痴心不改。
答应我,你要好好的。
“米朵,哥呢?”
“已经和雷特娅离开了。”
“妹妹,她是我们的姨母。”
“可她害死了我们的母后。”米朵淡淡地回答。
索尔没有辩驳,他一直抬头望天:“妹妹,你说的没错。可她毕竟是希约的母亲。生活在这宫帏之中,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活多久。”
“哥,你知道吗?我连父王都恨。”
雪落树苍劲的虬枝胡乱地扎向天宇,冰蓝色的天空仿佛一滴倒映着忧伤的眼泪。
涣雪军队一直在攻城,车寒的灵力精准地护着零晶城的每一个角落,因此涣雪帝国野心虽大却也无可奈何,可是车寒再强大也不过只是一个人,他又能坚持多久?犀路尼德将军已经率军出城,可是敌众我寡的巨大悬殊,使得胜负宛如透明水晶里赫然陈列的供品,清晰可见。
索尔站在这片如同末世的雪原上仰望着头顶苍灰色的天穹,他看着眼前的苍白觉得命运是种很可笑的东西,初时,父王不也是这样凌虐怒雪帝国,诏雪帝国和恕雪帝国的吗?现时涣雪军队中混杂的三国遗民血刃我零晶子民,该是轮回的报应吧。
无尽的杀戮与死亡,嘶哑的叫喊,殊死的挣扎……这些都是点缀在乱世的饰品,索尔心底的光亮被黑暗噬咬着,一点点湮灭……
漫天飞雪夹杂着雪落花的暗香扑扑而落,凋零的雪落花瓣轻轻依偎在米朵肩头,压碎了久久沉淀的平和。
“哥。”米朵轻声唤回索尔游离的神思。
“什么。”
“父王要谁护送我们去赤末族?”
“泽诺。”
米朵怔了怔,不再说话。
泽诺,那个活在传闻中的少年。
米朵当然知道,她的父王车寒,他对雪岛的统治是绝对的,无论是权力还是灵力,他都处于雪岛绝对的巅峰,他的强大埋没了所有的后辈,唯有泽诺,竟能让他也感受到挑衅的味道。
索尔仰面看纷杂的雪朵飘然而下犹如落花,当落雪尽了就该是雪岛的尽头,那种美,荒凉得太过真实。长发在索尔身后杂乱无章地舞动就好像他乱糟糟的思绪,如今这个破败的帝国在昔时是如何地不可一世,如何坐待百朝来供,可是昔时的……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
一个模糊的身影从远处踏雪而来,风掠过他墨蓝色长袍的下摆,悠悠地荡着。他在索尔的面前单膝跪下,不卑不亢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殿下,臣泽诺。”
索尔打量着这个仿佛一直都生活在神话里的少年,俊逸宛若刀削般的面颊,微垂的睫毛遮住了他狭长的眸子,垂至腰际的黑色长发上浮动着一层幽蓝色的光晕,整个人如出鞘的刀剑般积蓄着力量,他整个人看起来含蓄而锋利,不容侵犯。
“我们见过?”
“是。”
四百二十年前,莲蒂的诞辰。
车寒拥着莲蒂,冷眼看着惺惺作态的群臣,从桌上拿起杯盏向唇边送去,不经意瞥到一个与犀路尼德一起坐在角落里少年,安静得没有气息,冷得空灵如魅。
“你叫什么名字?”听到车寒以颇感兴趣的口吻问话,群臣不约而同都噤了声,车寒第一次在群臣面前对一个臣子和颜悦色,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少年。
“泽诺。”令群臣感到更加吃惊的是,少年并未表现出丝毫的欣喜,依旧安之若素,面如静水无波,如同无君无臣。
车寒并没有怪罪,反而表现出了更大的兴味,他接着问道:“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这样端坐在一旁,是看不起我们皇室吗?”
“臣不敢。”泽诺依然面不改色。
“那你这态度好似要我敬你一般……”
“王,泽诺他还小,不懂……”泽诺尚未来得及应得答,犀路尼德的话已脱口而出,刚才两人的对话已让他听得心惊胆战,再这么说下去万一把王惹怒了可不是谁能收场的……这小子,在家不知尊卑也就算了,竟然到了宫里还敢这么无法无天……
“你闭嘴。”车寒对犀路尼德打断自己的话非常不满,他指了指泽诺:“让他自己回答。”
“若无事,臣不招事若遇事,臣不怕事自然无事使臣惊惶失措。”
“哦?”车寒感兴趣地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说得好。那我再问你,你来到雪岛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