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佟氏看向玉岚稍稍挽起的裤腿,也皱了下眉,下意识就要开口,却被旁边玉岚出声打断。
“小嬢,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我家虽略有薄产,但我娘还是时常教导我和大妹,作为女子,要清闲贞静,不论在家或是外出都要注重礼法、忌讳,言语要多于思索方能出口,不道人之弊端,不引人之伤痛,我们虽在作坊帮工,却也只有村里的婶娘姐妹,做工时候也严禁外男进入,下工后皆洗涤干净,相互整理好衣着,何来抛头露脸之意?”
此时的玉岚面有愠色,阳光下透着细小绒毛的脸上绯红,她虽是在佟氏言传身教下长大,平日看似柔顺,但在玉莞的有意的引导下,又和纳婆婆的交谈中开阔了眼界,还是偏离了佟氏预想的方向,带上了些泼辣。
“再则,小嬢,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我们家无论贫富,但始终出身于张家村,我娘为村妇,我和大妹儿亦为村姑,与在场的各位婶娘姐妹并无不同,手中银两,皆为辛勤所得,哪来高低贫贱之分?何来瞧不上谁,瞧得上谁之说?”
玉岚不等张翠莲有所回应,又继续说道,这一次还加大了音量,让在场的各位帮工都能听到。
果然,正在辛勤工作的妇人们都微微点了点头,挺直了胸膛,与有荣焉,心中对于玉岚的评价也高上了一筹。
佟氏在玉岚的话语中也逐渐清醒,看向玉岚的眼神也越发赞同,是她魔怔了,还不如大闺女想的明白。如此一想,佟氏暗中品味玉岚所言,看向张李氏和张翠莲的眼神也不再带着闪躲和懦弱。
张李氏感受到佟氏投过来的眼光,虽然玉岚后面所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话她听不懂,但看着自己心爱的幺女被一个小辈用女诫来反驳也是恼怒的,张口便道:
“老娘教你娘女诫的时候,你还没影儿呢?若夫蠢愚之人,于嫂则托名以自高,于妹则因宠以骄盈。骄盈既施,何和之有!恩义既乖,何誉之臻!你和你娘,姑嫂不和,长幼不分,装什么清闲贞静、柔顺淑仪!”
“张大娘慎言,原来我在家里,侍奉公婆、友爱小姑,并无出格之言行,我原来待您和张家小妹如何,众人皆知对于岚妞儿和莞妞儿,也是时时提点她们,要孝敬父母,友睦邻里,善待他人,这在村里也是打听得到的。这些毫无根据乱扣的帽子,我们可受不起。”
玉岚还未反驳就被佟氏抢在前头,对于佟氏来说,如何诋毁她不重要,女儿们的声誉是容不得人泼污水的,特别是玉岚三人还未出嫁。
张翠莲感受着佟氏浑身散发的硬气,心中也是一阵恼怒,正要发作,又想起大哥交给她的任务,按下心中的火气,安抚了张李氏几句,端着自以为柔软的姿态说道:
“三嫂和大侄女是误会了,爹前几日托人带了信儿来,说是你们也不容易,几个妇孺打理作坊,怕你们吃亏上当,才千叮万嘱让我和娘来帮帮手,其实,我们都是一家人,三哥不在了,我们是该来帮扶帮扶侄儿侄女们,不过,我这才出月子,身子骨还是弱的,不能太见风,也不能碰凉水,娘不免心疼了些,才提出那些个要求。”
张翠莲说着还掏出了帕子装作咳嗽了两声,如果不是这发福的身材,真还有点地主小姐柔弱的调调。
玉岚看着这矫揉造作的小嬢就是一阵恶寒,不知怎么就联想到玉莞曾经和小弟叔娃讲的水浒传中母大虫的形象,手臂上起了一堆鸡皮疙瘩,看着旁边的佟氏懵逼的眼神,接过张翠莲的话头说道:
“那可多谢爷爷操心了,这作坊是记下大妹儿名下的,当初在村里招工,大妹儿就言明了规矩,不论辈分高低,都一视同仁,不会没关系,我们培训三日,再根据擅长分到各个岗位。小嬢想来上工也可,今日可参与踩曲工培训,合格之后再参与拌料工、培曲工等等培训,方能考核是否能胜任监工,毕竟作坊里的监工要熟知全部流程和内容,哪一个步骤出错了,可是要负上责任的。”
张翠莲听着玉岚说可以上工,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脱口而出:“不是还有你在旁边吗?”
“小嬢既然能胜任监工了,又何须我在一旁?大妹儿说了每个岗位有限定的人数和工钱,也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如果和小嬢一起监工,是不是小嬢的工钱也要分我一半?”
玉岚嘴边轻抿着一抹笑淡淡说道,玉莞戏弄人时,嘴边就有一抹笑,倒是被玉岚学了去。
“还有,我们这的规矩,培训期间是没有工钱的,只提供一餐,小嬢要考虑清楚了,今天就可以试试。”
张翠莲来之前可是打听清楚了,这作坊最低的工钱都是50钱一个月,监工更是达到2两银子一月,听着今日就可以上工,眼珠子骨碌转了下,就答应了下来,培训合格与否她才没放心上,在她心里,之前连佟氏都能拿捏的死死的,更不要说玉岚几个小的,佟北来和佟瑞辰还不姓张呢,能管张家事?
佟氏本欲说上几句,却被玉岚劝去了荷塘小筑休息,张李氏不放心张翠莲,还是搬了凳子,和李花一起在屋檐下看着。
玉莞家作坊踩的是酒曲,是古代踩曲改良的。在前世,玉莞曾经跟着老怪物去茅台酒厂参观,听引导他们的工作人员介绍过酒的古法酿制工艺,踩曲就是制曲的工艺之一。古代踩曲是很讲究的,多为未婚少女,茅台一般在农历五月的夏季踩曲,这时茅台镇气温很高,少女踩曲时一般只穿内衣,男人不得偷看,少女在密敝的房间里,香汗淋漓,赤脚踩曲,香汗不断的滴到曲粮里面,与曲粮一起发酵,融入了少女的体液和阴柔之美,成为酱香酒独特的酿酒大曲!
在玉莞看来这都是为了给这酒添加点红袖添香的噱头,毕竟喝酒的大部分是男性,少女踩曲总是能勾起不少旖旎的想象。她所看到的踩曲,就是一群大妈大婶光着脚,把木模里的曲粮踩成中间高四周低的曲块。踩曲才没有想象中的轻松,要把曲粮踩结实、均匀,是很耗费体力的,特别是在现下天热的环境,就算踩曲的地方在棚下,每天都要熬上一大锅解暑、清热的消暑汤,才不至于有人中暑。
现在作坊里踩曲的工艺被玉莞改成分组流水线了,一人踩几脚、踩多久都是有规定的,张翠莲一加入,她们这一组的流水线就断了,因为她精神不集中,老是东张西望,从曲模上踩下来不说,还踩的歪歪扭扭的,她后面的人还得重新踩过。不多时,她面前就堆了好几块人家踩好的曲模,而张翠莲不仅丢下了活计,还光着脚就跑到了张李氏旁边撒起娇来:
“娘,我脚好疼啊,你看看,我感觉都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