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重华沉沉睡下,十四殿下换了紫服去见皇上。
皇上在御花园中对月饮茶。
碧绿的茶汤旁摆着一杯淡红色的酒,酒里开着血色的花。
是血蛊。
十四殿下还是头一次见到实物。
皇上道:“懿王可知道这是什么?”
十四道:“若儿臣猜得不错,当是我大凉皇室之秘宝——血鸩言蛊。”
皇上道:“是,也不是。”
十四殿下望向皇上。
皇上喊了一声陈公公。
陈公公就毕恭毕敬地一礼,解释道:“王爷可知,这既是血蛊,也可解血蛊之毒。”
十四殿下岿然不动,心中却鼓跳如雷。
陈公公继续道:“血蛊分公母,雄者产毒,一岁一吐,雌者解毒,不生痛楚,殿下面前的这杯,便可解去丞相身上的血蛊之毒。”
十四殿下望向皇上,皇上的面上是掌控一切的成竹在胸,他微微笑起,似在对宁懿说,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握紧了双拳,十四殿下道:“父皇想让儿臣做什么?”
皇上就笑了,感叹道:“老丞相还真是给朕举荐了一个好学生,才堪大任不说,还生生勾去了朕四个儿子的心魂。”
十四殿下蓦然跪下,叩首道:“儿臣跪请死罪。”
皇上笑道:“这话说的心不诚。况且,朕要的不是你的命,朕要的,是你未来无限的可能。”
十四望向皇上。
皇上道:“朕要你饮下这血蛊,立下一桩誓言,待你与丞相二人的誓言皆完成后,雌雄二蛊以鲜血相引,蛊毒立解。”
十四道:“父皇要儿臣立何誓?”
皇上道:“十年之内,平三藩,破西蛮,天下一统。”
十四殿下愣了一下,随后手起杯落,蛊虫入腹,誓言即出。
皇上想天下一统,萧暮然想和五殿下在一起,重华想天下太平,而自己想带她走。
皇上道:“你倒是干脆,重华当年可是跟朕讨价还价了许久。”
十四低首道:“这也是她的心愿。”
皇上道:“也难为你韬光养晦了这么久,爱上她那样的人,着实不简单。其实朕倒是没想明白,以你这高傲疏狂的心气,怎么会爱上她那样深于城府,又工于心计的人?”
十四殿下就默了一晌,突然想起了皓月山上清风寺里的时光,那个一身短打的清丽少女一遍又一遍的教导自己男儿当胸怀天下,她希望这世上可以不再有诸多纷争和苦难。
这想法太天真,却又让人责备不起来。
她们俩终究不一样。
十四道:“儿臣有一事不明,希望父皇可以赐教。”
皇上道:“何事?”
十四殿下就握紧了拳头,心中压抑了多年的愤恨、自责与苦痛汹涌而出,他竭尽全力的用理智压抑自己,浑身颤抖,终是闭上了眼睛道:“儿臣想知道,重华,以前的那一个,在最后怎样?”
皇上与陈公公大惊。
以前的那一个。
在幽冥血祭中声嘶力竭地哭喊,元神碎裂消弭于天际,作为血引束缚了强大的魂灵。
皇上微眯了眼睛,周身的气压让温度迅速降低。
“谁告诉你的?”
随即又恍然大悟,自然是丽妃。
何况宁懿心中早有所觉。
他早就察觉到她同记忆中的不尽相同,只是,泥足深陷,他又怎么舍得倾巢而出。
然后又有那个梦,似梦还真。
那位前辈具体说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可是,重华并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以为自己就是曾经的那个女孩儿。
她用着她的身体,继承了她的遗志,延续了她的记忆和情感,所以,即便不同,又真的有什么不一样呢?
可又的确不一样。
皇上怒道:“愚蠢!”
十四牵起一抹笑意,半是嘲讽,半是冰冷,他闭上了眼睛。
他为着自己的贪恋拖她下了红尘,他自会用他全部的爱,去好好补偿她的。
其实真要说起来,面前的九五至尊才是罪魁祸首和导火索,可他暂时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敛了心中的杀意,十四殿下告了退。
陈公公为皇上添了茶。
皇上道:“想说什么就说吧,憋着,死都不瞑目。”
陈公公淡然道:“皇上可曾后悔?”
后悔?
后悔什么?
为了争储“杀死”了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