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祥殿中,檀香环绕,正中佛前跪着的女子乌发及地,转着掌心上温润柔滑的佛珠,喃喃地颂着《往生咒》。
陆益忠轻手轻脚地踱到蒲团之侧,冷冷地打断道:“公主这是在给谁超度呢?还怕他受地狱之苦?”
依然公主李正月,不……是静言安师太淡淡地说道:“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臣实是不明公主之意。”陆益忠站在她身后,阴影缓然洒下,盖住了金佛下渺小卑微的女子。
静言安师太动也不动,依旧稳稳地跪着:“大人您来了,贫尼还有活着的命吗?”
陆益忠闻言反倒笑了:“公主想必也是爽快人。为什么还要遮掩,往生咒不是为了太后吗?”
“不是!”静言安师太脱口而出,“太后娘娘并不想听这样的话。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不后悔。”
陆益忠面带嘲讽地讥笑道:“那公主您又有什么罪孽要赎呢?”
静言安师太双手合什,淡淡地说道:“贫尼除了逼死母亲顾氏,害了舅舅一家满门之外,就再没了。”
“我娘是顾家的大女儿,理所当然地承担起了家族的责任。而林夫人不同,家庭和美,有着外公的疼爱,自己生的孩子死了,还能找来另一个,而且还是天家的孩子。我也是无意中得知此事……”
“我气不过,气不过林夫人可以在林老爷面前扬起头来做,气不过她比母亲清醒刚烈百倍,而我母亲呢?她呢?唉……女人啊,入了宫,面对那九五至尊……呵呵!比御前侍奉的下贱宫婢还要下贱……所以我恨!恨母亲的娘家不争气……所以我找了个借口告诉了皇上。”
“其实那只是小孩子家的一时义愤,事后也是后悔的不得了,一直觉得亏欠。我把所有的亏欠都补偿在了顾云溪身上……在顾云溪杀了皇姑母时,我毫不犹豫地推了俞清隐顶罪。”
“是她……是她给了我陷害顾家的借口,那个不知从哪里……那个俞家的野杂种!是她!”静言安师太越说越急,脸上泛起了不太正常的潮红,面目隐隐有些狰狞。
陆益忠见状冷笑道:“公主,我想你最遗憾的,是没有杀死俞清隐吧。”
静言安师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没错,但想要她死的人不在少数,包括她曾经的恋人顾——云——溪——”
“也对。仇恨可以蒙蔽一个人的双眼,这就是你们失败的原因。”陆益忠缓缓拔出长剑,刺入了静言安师太的后心。
走出启祥殿,血腥味依然在鼻尖荡漾。他深吸一口气,快步出宫。
不想却撞见了来找李正月说话的善乐郡主。
“郡主安好?”陆益忠淡淡地拱手说道。
善乐郡主礼貌地福了福,噙着笑意答道:“劳丞相记挂。怎么?丞相也来看公主姐姐吗?”
陆益忠微微晗首,见对方打扮得不同往日——身着淡紫色纱衣,头上还点着几颗红宝石,更添了娇羞之态。
“郡主这是……有什么喜事了?”陆益忠试探着问道。
善乐郡主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订婚了,是和刘公子。”
“想来定然是两情相悦了。”陆益忠细细地打量了她半晌。
善乐郡主脸微微有些泛红,半是气恼地瞅了陆益忠一眼,低声说道:“丞相请自重。”
“本相不自重么?看看你父王现在的遭遇……”陆益忠带着残忍的笑意,冷冷地说道,“西门公子不一定能给你想要的,刘公子就能吗?”
“丞相大人!”善乐郡主飞快地背过身去,喘了几粗气,凝眉冷声说道,“就凭我给得了刘公子的东西他拿不到!他有什么资格与刘公子相提并论?”
陆益忠也不答言,只是静静地挡在她身后,说道:“郡主,公主现在不想见任何人,您也想吃闭门羹吗?”
“去了就算是尽心了。哪有不问候一声就走的理!”善乐郡主正色转身,正撞上男子结实的胸膛,一时羞愤直起,拔腿绕过陆益忠就跑。
“把她追回来。”陆益忠头也不回地命令道,“诏书赶快起草。赐善乐郡主与西门将军成亲……西门鹤——再加个辅国大将军吧。另外,册封太子的事一并说了。刘家……且放着慢慢来。”
“遵命。”不见人影,只闻其声,他们是陆益忠在宫中的眼睛和耳朵。
无声中,暗岗撒去了四人,多出来的一个是去请已然告老的崔首辅的。那天陈子末的到来将这个逾古稀的老人赶出了内阁。
老人虽然告老,但气度丝毫不减。他对于陆益忠的行径实在有些瞧不上眼,可也不敢不来,只得在内监们的扶持下进了宫。
“见过丞相。”崔首辅长揖不拜,面色谦卑恭谨,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陆益忠宽和地一笑,说道:“崔老先生不必如此多礼。”
崔首辅哈哈大笑:“您是一国丞相,草民非是敬您,而是敬国。”
“老先生可谓是忧国忧民啊。”陆益忠眉眼不动,自动无视崔首辅话中的“刺”。
崔首辅微笑道:“忧国忧民也不见得,草民只忧心家里的一亩三分地的收成和全家人的性命。”
“那就说明崔老先生是个聪明人。”陆益忠缓缓说道,“懂得什么大什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