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彻和李凤鸣都不知道,短短一夜过去,“殿下与王妃并未圆房”的事已传遍整个淮王府。
毕竟昨夜太子一行是在子时突然造访,之后不过半个时辰,萧明彻就随几位将领离府出京。
仔细算算,新婚的淮王夫妇在洞房内单独相处,加起来就不到两个时辰。
这还得抛开“掀盖头、饮合卺酒、叙话交流”等等琐事,加加减减就更没剩多会儿了,根本不够圆房的。
好在王府管事姜叔向来稳妥。
翌日天不亮,姜叔发现府中众人在背地里就此事七嘴八舌,立刻严厉喝止,并对几个话最多的略施薄惩,这才勉强刹住话头。
辰时,随嫁侍女淳于黛、辛茴简单为李凤鸣收拾了点行李,便准备往滴翠山行宫去。
临行前,李凤鸣唤了一名府中侍者来,好奇问道:“兵部的飞驿,与寻常驿馆有何不同?”
她母国大魏也设有驿站,但她实在不懂齐国这“飞驿”有什么玄机。
侍者未答,反而小心翼翼地抬眼觑她,略显戒备。
虽说她是明媒正娶的淮王妃,但到底是异国公主,府中又都知她昨夜与萧明彻根本没圆房,因此侍者对她这个问题本能地警惕。
李凤鸣见他神情异样,立刻明白这是顾忌自己异国公主的身份,便笑着解释:“殿下昨夜临行前特意叮嘱,若太皇太后有急事,便要我往兵部木兰镇的飞驿传信。我初来乍到,对飞驿一无所知,怕到时弄错什么就不好了。”
侍者恍然大悟,这才恭敬解答:“回王妃娘娘,飞驿是兵部为方便传递军情急报而设。咱们大齐所有官道上,约莫每二十里便有一座飞驿驿馆,驿中全是最精良的踏雪马,一日能行五百里。若参战将士家中有书信,也可借飞驿送往前线。”
“原来如此,”李凤鸣又问,“那,若我借木兰镇的飞驿传信给殿下,几日可送达?”
侍者尴尬傻笑:“王妃娘娘恕罪。小的读书不多,尤其不会算数。总之,殿下去的是南境战场,离此将近三千里。飞驿传书最快日行五百里,劳您亲自算算?”
“三千里之遥,六日可达?果然飞速,”李凤鸣噙笑点头,“多谢你。”
滴翠山行宫在雍京南郊二十里处。
沿路在马车内枯坐无趣,李凤鸣便随口和淳于黛、辛茴聊起这齐国的“飞驿”来。
淳于黛和辛茴都是打小就跟在李凤鸣身旁的,可谓是她最亲密的伙伴。
寻常无旁人在时,她们三人之间说话并无拘束。
辛茴压着嗓子,紧张兮兮道:“殿下还有心思念叨那劳什子的飞驿?昨夜那桩事,您就不担心收不了场?”
李凤鸣躺在淳于黛的腿上,懒洋洋笑问:“需要收什么场?你是不是忘了我为何会来和亲?”
辛茴一愣,想起某些前因后果,立时讪讪看向淳于黛。
淳于黛的看法与辛茴显然不同:“昨夜之事,虽说殿下决定略微任性,却也没什么不对。反正不管殿下怎么做,那边始终有人不想让她回去的。”
辛茴瘪了瘪嘴,小声道:“可是,皇后定想要咱们殿下回去。”
“母……”李凤鸣急急住口,缓缓闭目,重新道,“皇后陛下如今也是泥菩萨。她能为我争取到和亲保命的好结果,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魏实行“帝后共治”,皇帝、皇后都被称为陛下。
良久后,李凤鸣低低出声,打破了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沉默:“辛茴,我如今的身份是什么?”
她虽是闭目轻言,面上也带着笑,可语气里却透出浑然天成的肃正威仪。
辛茴领悟到她的弦外之音,便垂下脑袋,背书般小声道:“大魏裕王李典之女李凤鸣,圣谕特封锦萍公主。和亲至齐,为淮王妃。”
无论哪国天子赐封,字字皆含圣心,并不难揣摩。
一个“萍”字,已注定李凤鸣从踏出魏国国境那天起,就再无退路。
李凤鸣敛了气势,笑音温软:“所以啊,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如今想来,我从前的日子心累又无趣,往后只需简单恣意过好此生,它不美吗?既选了和亲保命,我便没打算过要走回头路。”
辛茴恍然大悟,重重点头:“那殿下便好生经营这段联姻,与淮王做一对恩爱夫妻。”
“辛茴,你这人怎么这样?”李凤鸣闷笑促狭,“世间列国,各型各款的美男子那么多,若余生只能独宠萧明彻一个,就问你,我亏不亏?”
英华宝鉴可说了,夏郎娇,魏郎逸梁郎雅人深致、宋郞高大威猛……
“唔?淳于,你拍我做什么?”李凤疑惑地睁开眼,便对上淳于黛的目光。
淳于黛垂眼笑觑她:“我知道殿下在想什么。可您今时不同往日,若想实现巡幸天下美男子的清秋大梦,那您的积蓄,最少最少也得达到万金之数吧?”
李凤鸣虽有丰厚嫁妆,但若要去过她想要的那种生活,嫁妆显然动不得。
而萧明彻虽承诺淮王府府库任她支配,但以她的秉性,又绝对做不出“搬空他府库去巡幸天下美男子”得无耻之举。
过往花钱如流水,从不知“积蓄”为何物的李凤鸣突然心虚:“未请教,我现在的积蓄是?”
“您眼下真正能随心支配的个人积蓄,”淳于黛冷笑着比出三根手指,“就三百金。”
三百金到一万金的距离,听上去好像比木兰镇到齐国南境还遥远。
李凤鸣默了半晌,想想“齐国女子终生仰人鼻息过活,很难靠自身寻到合理个规的生财之道”这个现实,突然就颓废了。
她翻身背过去,无精打采道:“贫穷使人萎靡啊。”
只是想做个普普通通的渣姑娘而已。怎么就这么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