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如今后党日渐式微,那两支屯田军的兵权早晚都会被夺走。
李遥尚未成年,自身羽翼未丰,又赶上后党式微,储君之位坐得很不安稳。
若这时起国战,但凡李遥够胆色,只需硬着头皮自请上前线督战监军,等得胜回师日,就是民望扶摇直上时。
如此,只要她将来不出大错,就算后党彻底倒下,魏帝也不会轻易动她。
“你当国战是一群小孩子骑竹马打仗?!那是真要死人的!成千上万地死!尸山血海,哀鸿遍野!”
他有伤,李凤鸣也不好动手打人。但实在气不过,索性恶狠狠拧他的耳朵。
“在李运门下待了几年,学会不将人命当回事了?嗯?”
度扬斐吃疼地皱紧了五官,却不敢喊疼。
“殿下息怒,我知错了。刺杀齐太子之前,我心里也过不了这道坎,便让大家将身上与魏人相关的线索全都销毁。”
也算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
“难怪一直没查出那些刺客的来路。”李凤鸣悻悻松手,神色和软了些。
“去年刺杀太子失败,和你一起逃走的那人是谁?现下在何处?”
“殿下不认识。那人名叫张璧,是我心腹,”度扬斐揉着耳朵,“年初我已让他潜回洛都。计划是待我刺杀和亲公主得手,他便放出风声与证据,让所有人知道这是二皇子授意。”
如此也能稍稍帮到李遥一点。
“年纪轻轻就活腻了?魏人参与行刺齐太子,哪怕未遂,只要走漏风声,齐国这边就不会放过你。”李凤鸣简直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
“而刺杀和亲公主的事若在魏国传开,李运虽讨不着好,你家为撇清干系,也会选择断你这臂以求生。就为坑李运这一把,你将自己的生路全堵死了!”
越说越来气,李凤鸣到底没忍住,在他脑袋上连敲两下。
“度扬斐,你这是抱着为李遥殿下杀身成仁之心来的啊。”
度扬斐被训得神色讪讪,捂着额垂眸嘀咕:“谁为李遥殿下了。”
李凤鸣瞪他,头疼到说话都阴阳怪气起来。
“若你要说是为我,那我可谢谢你了。此番若宗正寺从恒王府的人口中审出你这事,淮王府必受牵连。到时劳烦你替我扶灵归乡。”
度扬斐头垂得更低:“我想,只要我死,淮王府和殿下就安全了。”
死无对证,到时萧明彻只需一口咬定是恒王构陷,便有很大的脱身余地。
“你想?你想个鬼!就你这颗中看不中用的漂亮脑袋,什么都别想才是最好的。”
李凤鸣居高临下,凶巴巴剜他一眼。
“你才十九,这一生还长,别成天将死字挂在嘴上。好生养伤,我会尽快安排人将你送出雍京。”
近来萧明彻一直在安慰她,说并非全无胜算。
但她知道,萧明彻只不过是在赌。
赌泰王叔、大长公主、平成公主这三人会不会在审出此事后帮他遮掩。
无论这三人会不会帮忙遮掩,度扬斐都不能在雍京久留。
“殿下不是说,要将我圈在您眼皮子底下?”度扬斐神色郁郁。
李凤鸣单手叉腰:“还记得我徽政院的申屠无吗?”
度扬斐瞠目结舌:“申屠大人也、也跟着殿下来齐了?”
“他如今叫荼芜,”李凤鸣哼笑,“他盯着你,就跟我盯着你一样,你老实点。”
“哦,”度扬斐抿了抿唇,改口,“是,殿下。”
四月初九夜,宗正寺上下险些集体上吊。
因为被圈禁在府中受审的恒王无端暴毙,看起来像中毒而亡。
恒王妃在见到恒王尸首后,当场撞柱殉情。
毕竟是个亲王,再是有罪,如今案子尚未审结、齐帝还未作出最终判罚,夫妇二人就接连死在府中,这实在有些棘手。
担任宗正寺卿的容王叔连夜带着泰王叔、大长公主、平成公主进宫面圣。
四人再三向齐帝保证:在这两个月的审讯中谨遵圣谕,从未对恒王夫妇用刑。
但事发突然且一团乱麻,谁也说不清恒王是怎么中毒的。
恒王突然中毒暴毙,当然是东宫嫌疑最大。
可恒王分明已是穷途末路,东宫此时对恒王下毒,实在多此一举,不合常理。
齐帝震怒,当夜就连发两道口谕,命淮王萧明彻、大理寺司直闻声立即赶去恒王府彻查。
足足忙活了一天一夜,到初十黄昏,萧明彻才回到府中。
他并未传膳,而是径直进了李凤鸣的书房。
“你又不让人通传就闯……”
李凤鸣的话还没说完,他已大步走过来站在旁侧,垂眼张开怀抱,神色古怪。
“怎么回事?”李凤鸣掩卷搁笔,蹙眉起身。
他抱住李凤鸣,鸠占鹊巢地坐在了她的椅子上,将头埋在她肩窝,嗓音疲惫至极。
“恒王兄确实是被太子毒死的。”
李凤鸣大惊:“春祭事发后,宗正寺不就领圣谕调兵围了恒王府吗?莫非,太子在宗正寺有暗桩?!”
“不是春祭后才下手。已验出是一种慢性的毒,据说累积已有三年以上。”
那毒阴诡罕见,不累积到一定剂量完全不会发作,从脉象上也探不出太大异样,最多会被判断为火旺。
下毒之人目前已被擒获,是太子安插在恒王府的一位侍女。
闻声亲自审讯,半个时辰没到那侍女就竹筒倒豆子了:毒是长期下在恒王府女眷们常用香料中的。
皇嗣间的权力角逐,偶尔是会有不择手段的过激之举。
但用上这种后宅阴私的手段,还将恒王府所有无辜女眷都卷进去,属实下作。
而且,事情最麻烦之处在于,恒王府女眷大多出身高门,这消息若是捅出去,别说太子要完,都不知有多少世家会联合起来闹事呢。
所以齐帝今日得了回禀后,气得头晕眼花心梗,险些厥过去。
萧明彻已做了安排,消息暂时被压下。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收拾这烂摊子,心累得很。
“这是危机也是机遇,对你来说不全是坏事,咱们慢慢想法子就是。”
李凤鸣轻轻抚着他的后脑勺,当下却也没什么主意。
好在萧明彻也不是来寻她出主意,就是找她撒娇讨哄来的。“又累又烦。你哄哄我。”
李凤鸣坐在他腿上,任他抱着自己起腻。
她也不知该怎么哄他,就时不时亲一亲、拍一拍、挠一挠,没什么章法。
没想到萧明彻倒是受用得很,渐渐靠向椅背,微抬了下巴,甚至慵懒眯起了眼。
李凤鸣以两指轻挠他的下颌软肉,笑道:“对了,既说那毒阴诡罕见,又是被谁验出来的呢?”
他哼声答:“是大理寺的卫兵剖尸检……”
“等等,你等等,”李凤鸣手上一顿,好奇又惊讶,“大理寺的卫兵?剖尸?这不是仵作的差事吗?”
“哦。那名仵作姓卫,名兵。”
萧明彻答疑完毕,握着她的手腕晃了晃,理直气壮。
“快接着哄我,不要停。”
李凤鸣抬眼望天:“堂堂淮王殿下,居然会喜欢这种哄猫的手段,真是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