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澜今日格外不同。
原因无他,陈绍之按照当时的约定,前来考验她的兵书阅读进程了。
顾文澜握紧流寒剑的剑柄,剑穗微微垂着,玉钩挂着,背脊挺直,神色庄重,校场上风吹草地,泥土盖上了方才新下的蒙蒙细雨。
陈绍之穿着铠甲,并没有因为对方是自己的亲戚而选择放水,对待每一位对手,保持基本的尊重。
“本郡主顾文澜特意前来与骠骑将军调教一二。”
顾文澜抿唇一笑,率先开口。
陈绍之点了点头,“之前我说过,你要是过了我这一关,我就授你练兵之术。”
说白了,这就是收徒前的一个程序。
流寒剑微动,顾文澜径直冲过来,陈绍之眯了眯眼,不躲不闪,只就轻描淡写地稍微侧过脸庞,令其招式落空。
比起花里胡哨的空架子,陈绍之久经沙场,自是练就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武艺。他迅速提起长枪,一长一短,形成对峙之势。
顾文澜并没有再动,方才的攻击被陈绍之躲了过去,她必须重新考虑一下,以免再度落空。
陈绍之却是亦虚亦实,带着雷霆之势,冲着顾文澜而来。
杀气腾腾的一枪,顾文澜动作比脑子运转得更快,脚步一滑,堪堪擦过陈绍之的一枪,但左脚的裤脚处不小心被划破,由此可见陈绍之刚刚的那一枪是用了七成左右的功力。
顾文澜一惊,抿了抿唇,保持冷静,陈绍之的武艺果然不凡,硬碰硬她是注定取不了胜利,但不代表其他方面,她就不能动脑筋了。
陈绍之的武艺属于大开大合的那一种,与邵彻差不多,贯彻落实“一击毙命”的原则,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眼下到了校场上,没道理还能给顾文澜逃过一劫的。
顾文澜不动,陈绍之继续动,几番交锋下来,顾文澜被逼到了角落处,差点就要倒下来了,顾文澜用右脚撑着,勉强令自己站稳。
发现自己的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顾文澜不得不考虑兵行险着这一方法了。
只见顾文澜将流寒剑丢掷一边,自己挽起袖子,发丝凌乱,却被她往后梳起,拍了拍胸口,陈绍之不解其意,垂眸不语。
顾文澜对着陈绍之微微一笑,然后吐出一口血,双眼紧闭,直愣愣地往后倒去了。
陈绍之面色大变,匆匆忙忙跑过去,正欲查探情况,不曾想到顾文澜立即睁开眼睛,迅速拎起流寒剑,双脚一滑,非常快速地爬到对面去了。
这下子,顾文澜与陈绍之的方向就转过来了。
陈绍之哭笑不得,“表妹还真是……”
他纵横沙场多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唯独表妹这一招是真的出人意料,让他大吃一惊。
虽然有所预料,但等到真正发生时,自己还是免不了无奈叹气。
论古灵精怪,好像顾文澜是第一名啊。
顾文澜并不得意,甚至有些踌躇,方才她利用的只是陈绍之对她的一片关心,才会成功,关心则乱,要不然她也不可能成功算计到战场上所向无敌的骠骑将军。
这一招并不高明,只能说是打了一个冷不防。
“表妹,可还要继续?”陈绍之问道。
刚刚顾文澜吐血,也不见得都是假的,毕竟若非真的受伤了,谁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继续,顾文澜今日的考验,尚未结束。”
顾文澜非常坚决地回答道。
既是对天下有所图谋,她也绝对不能随随便便就放弃。
晋阳公主估计正在努力呢,她还有什么理由不认真呢?
抱着这个想法,顾文澜很是执着,一心一意要与陈绍之打出个结果来。
即便从结果上来看,她被陈绍之教训得好惨。
陈绍之对顾文澜的勇气表示赞赏,“虽然文澜表妹是女娃娃,但轮坚持骨气,可丝毫不逊色给我手底下的那帮士兵。”
陈绍之带兵风格不同于邵彻的爱兵如子、治军有方,他素来冷酷无情,铁血执法,操练底下的士兵恨不得当成萝卜白菜一样,砍成好几半。磨炼士兵的雄健体魄,陈绍之是鬼主意多多,他名下带领的士兵,一个个是苦不堪言,却又不敢说。
没办法,骠骑将军可不是那等心慈手软、懂得宽厚为何物的将军。要是被他知道了有人在背后嘀嘀咕咕这些,估计又要加大力度,狠下心操练他们了。
正因如此,他手底下的将领们才能跟着他深入敌境,歼敌无数,一个个封侯拜将,封爵富贵。换做一支毫无战斗能力的军队,如此冒险的战术下,指不定就要被敌军杀死了。
或许,这就是陈绍之让人又爱又恨的地方了。
一提起这个,顾文澜嘿嘿一笑,打趣道:“文澜可不敢与大魏军队相提并论,充其量就是有胆气的,表哥的士兵一个赛三个,勇武刚健,我只不过是纤纤女子,岂敢与出生入死的大英雄们自行对比啊?”
反正,她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会点三流水平武艺的人,谈不上什么大人物。
“光是精气神,就足够比拟了。”
陈绍之话音刚落,又提起长枪,与顾文澜来了一个照面。
顾文澜继续和陈绍之僵持着,剑枪互撞,总归是剑吃亏,可顾文澜练习了这么长时间的剑术也不是白学的,只是稍稍侧过去,还是帮助她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顾文澜做了空中翻,退了好几步,陈绍之紧随其后,秋风扫落叶之势,径直将长枪抵在顾文澜的脖子上,笑道:“表妹,承让了。”
结果一目了然,顾文澜也不气馁,轻笑回答:“文澜才疏学浅,让表哥见笑了。”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打败陈绍之,陈绍之的武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陈绍之收回长枪,摇了摇头,“表妹的进步很大,表哥很满意,之前我考验你读的兵书,你大部分都答上来了,从这一点上来说,若是收你为徒,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真的吗?”顾文澜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望着陈绍之,似是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