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沅诧异地看她。
“茵茵之前说我变了,我也觉得……老实说,就算平王没惹到咱们头上,咱们就真能袖手旁观?”
赵沅不吭声。
“如果朝廷能将这笔钱用到正处,惠及百姓,也算没辜负祖上的初心。”
李梦云轻轻握起他的手,“你不是大夫么?再试一次,不是每个‘病人’都是狼的,这次我们不做东郭先生。”
赵沅点点头,低声道,“希望我不会重蹈覆辙。”
余鱼听明白了,赵家因为医仙的教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事不关己,便不愿意为了道义而出手了,就怕一个不小心又被套进去。但赵沅还是心软善良,胸怀天下,不想放任平王胡作非为,于是又挺身站了出来,只不过嘴上不想承认,害怕再一次失望。
所以余茵茵说的“变了”,并不是指他们的本性变了,而是说他们夫妻变得不够坦率了——既然决定做了,就不要再犹豫忐忑,言不由衷。
余鱼失笑,师父自己就够别扭的了,居然还怪别人不坦率?话说回来,要不是娘性子直,有一说一,这两个人估计也很难成为好姐妹吧?
不过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把自己的家财拱手让人?余鱼此刻才算深切体会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真正含义。
“所以说,爹娘已经向朝廷表明立场了?”
李梦云点头,“今上派了大理寺卿梁文道下来跟我们联络,密查此事。”
……又是梁文道,敢情那边平王忙着设计使坏,这边他兄弟也没闲着呀!铺线铺得挺深么,又联系养玉人又劝说神捕徒弟的……找的都是和平王“有仇”的人,再加上汪小溪之前说的他观察能力极致,善于发现问题,余鱼对梁文道此人有了兴趣,这样理智的人,不知是个什么模样?
李梦云的话把她神思拉回来,“陆盟主已经将玲珑宝藏的具体位置‘不经意’间透露给平王的人了,不怕他不去找。”
陆盟主又来这一招?请君入瓮啊!
可平王即便去了,也只能说明他贪财,并不是什么可以治罪的过失吧?
“平王会阴谋诡计,我们就不会足智多谋么?”
李梦云眨眨眼,“到时候还有别的证据。”
赵沅点头,“梁文道已经查得,平王和西戎似乎做了一笔买卖,近日就要派人去取货,我猜两方就是通过白玉楼和恩雅来交易,这批货可不简单,要赶在太后大寿之前送往京郊。”
一个有野心的王爷,和外族交易,能要什么货不言而喻,总不会是买些毛皮绸缎玉雕瓷器吧?
余鱼心惊,可兵器兵器,没有兵光有器也只不过是一堆废铁,这批货眼下要送往京郊,难道那里埋伏有兵?
……平王竟大胆如斯。
“据梁文道的消息,这批兵器尚未结账,平王这些年偷偷养兵屯粮,根本入不敷出,所以一直拿话拖着西戎王,私下焦急寻找着支持者敛财……而宝藏恰好在京郊的雁鸣山里,如此诱惑,平王势必会亲自过去。”
这也是他为什么急着找玲珑碧落的原因——缺钱呐。按李梦云的说法,玲珑里有藏宝图,碧落里说不定也有。
只是……余鱼暗暗琢磨,哪有那么多的“恰好”。而且这计划未免仓促,有诸多不确定因素,平王就这么等不及?
似知余鱼所想,赵沅感慨,“机会可不是一直有的,太后大寿,大赦全国,各国使者纷纷前来祝寿,尽管加固了守卫,也难免疏漏。再者说不少守卫都临时调去京中,外围空虚,给了平王钻空子埋伏的余地,平王因此铤而走险,却不知今上也正好想借此机会将心头大患除去,故意留下了空档。”
余鱼闻得此言,神色黯然,虽说早知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个结局,还是有些心寒,“他们可是亲兄弟啊。”
“有些人的欲望是无止尽的,不遏制不行。”
但从平王的立场看,却只会觉得不公平。据说平王的读书骑射并不比今上差,仅仅因为他不是太后肚子里出来的,就连竞争的机会都不曾有,如果他足够平庸,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想法,但他不是。
这种不甘心,她能理解,而今上也没有做错,无论是出于自身利益还是出于百姓利益,平王这个“不老实”的弟弟都留不得了。
李梦云看她面色有异,轻问,“瑜儿,你心软了?觉得哥哥不应该杀弟弟?”
余鱼默然不语。
“在天家,没有亲情。”赵沅道,“他们,其实比我们更可怜。而我们,只能从旁观者的大义出发,眼下今上治理有方,国泰民安……平王虽有才能,但太自负,且做事不择手段,乱世揭竿,还能称一声枭雄,太平盛世,就只能是反贼。”
余鱼似乎还不能释怀,她是觉得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很残忍吧?赵沅顿了顿,问她,“要是牺牲一个人,能拯救数以千万计的人,你选哪个?”
余鱼忽然笑了笑,“我没有心软,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有宿命,逃也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