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经常会想,如果那天他没有在车站昏倒后果会是怎么样,也许他会一气之下离开这个伤心地,从此浪迹天涯,又或许沦落街头,成为城市收容站的一员,这样的想法让他有一些后怕。
尽管有无数种可能,但现在,那些都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了。白鸽如今惬意地躺在集体宿舍的下铺,迎着窗帘透出些微的晨光,玩了半个多小时的手机,做完了五个账号的任务,等到七点二十的时候,他就可以去食堂享用一份精美早餐,然后晃晃悠悠地走到工位,换一个位置继续虚度时光。
白鸽的舍友们也逐渐下了床。与其说是舍友,不如说是住在一个房间里的人更为合适,因为白鸽跟这些人的关系并不融洽,他总觉着这些人在为难他,出于报复心理,他忍不住要暗地里给他们搞一些小破坏,所以不到一个月,他就成功把这些人全都得罪光了。
“刘亮又起来玩手机啦,以后听着点你那闹钟铃声,早上被你闹得睡不好”说这话的是宿舍长龙哥,但其实他今年只有二十六岁,大名赵天龙,擅长侦察和综合格斗,据说在来这里之前,他曾经是武术学校的一位教练,这或许可以解释他一身惊人的本领是从何而来。
白鸽搞不懂大老王为什么会招这么一个人进来,他们公司是建材厂,不是健身房,更不是什么拳击馆。赵天龙明面上的工作是保安大队的副队长,可是你听说过哪家公司会给一个保安一个月开十万的?这个赵天龙身上充满了可疑之处,不过不该他问的,他也不会去过问,除了手机游戏和今天吃什么,剩下的事情他通通不关心。
赵天龙从上铺沿着护栏翻身跳下了地,屋梁上方仿佛有灰尘簌簌而落,赵天龙想,这个条件确实是有一些艰苦,当初大老王去挖他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过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大老王,建材厂刚刚交接完成,百废待兴,一切都处在建设当中,虽然说他们暂时需要挤在老旧的集体宿舍里,不过很快,供给中高层享用的高级住宅区就会修缮完成,到那时,会有若干户型供他挑选。
虽然住宿条件欠奉,大老王给出的待遇却是格外优渥,不但薪资是其他同类职务的三倍有余,除此之外还附赠股票若干。赵天龙想,他还年轻,也就是苦这几年,等到成家立业的时候,他自然会换一个工作安享清福。当然,抱有此类想法的人在工厂里也不在少数。
白鸽和这些人不同,生活并没有赋予他那些美好的憧憬。他的工作是黄钰头脑一热强迫大老王塞进来的,本来黄钰想让大老王给他安排一个财务之类的工作,可是很遗憾,白鸽对财会方面的知识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虽然他曾经就是学这个的,最后他只得到了一个仓库管理员的岗位。反正也只是看大门,多他一个也不多,大老王也不缺那几个钱,全当看在好友的面子上做慈善了。
白鸽心里并不是很感激黄钰,和他同宿舍的人工资动辄是他的数倍,这种比较带来的差距让他十分不快。况且他的工作没有任何技术含量,这就意味着他没有升值涨薪的空间,干股分红什么的更是妄念。赵天龙在为一台笔记本电脑或是一双限量版球鞋消费万余元的时候,他只能在宿舍里啃着辣条,捧着一个过时的手机玩游戏,连往游戏里充六块钱让自己轻松一些都会让他取舍半天。
其次,地板厂的位置实在是过于偏远,这导致快递送过来要比送往别的区域慢上好几天,白鸽在网上购买的时鲜零食送到手保质期往往只剩下了几个小时,这让喜爱美食的白鸽不能够忍耐,他想,如果黄钰一开始就告诉他这些,他是不会到这个鬼地方来的。
白鸽陷入了这样的思绪,这导致他心情一下子十分混乱,他听见了赵天龙对他提出要求,心里很不舒服,他觉得赵天龙比他过得好太多,却连这么一点小事都不愿意包容他当然,赵天龙原本也不期待问题会就此解决。白鸽扬着头哼哼唧唧地玩手机游戏,趁赵天龙走出门的时候,他突然朝人家骂了一句:“作死!”
也许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一只脚踏出宿舍门的赵天龙有些恍惚,他仿佛听到了有人在背后辱骂了他,循着声音的来源,他神游一般地走到白鸽的床前,语气抽离:“你说什么?”
白鸽摇头晃脑地耍贱:“好狗不挡路,话不说第二遍。”
赵天龙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一次,他终于听得一清二楚。他不敢相信一向被他视为蝼蚁的白鸽竟敢对他如此张狂,于是他伸出右手,揪住白鸽的领口,像提起一只顽皮的小狗,白鸽的头应声撞上了床头。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这个时候,宿舍里其他的人已经围了过来,他们看见白鸽被揪着领子提在半空,徒劳地蹬着腿。
这个样子,真像是一只被抓住的牛蛙啊。围观中的郭绰这样想着,厨师要做牛蛙的时候,牛蛙挣扎着想要逃脱就是那样蹬着腿。但白鸽不是牛蛙,如果非要用一种动物来形容他,郭绰觉得用乌龟更为贴切。白鸽平常缩头缩脑的样子,看上去仿佛没有攻击性,但其实他的报复心理和待机时间都非常强,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就会猛地伸出头来咬你一口。
这样纠缠下去是没有意义的,郭绰伸手勾住赵天龙的肩膀:“行啦,咱们去吃早饭吧。”郭绰的手指在赵天龙肩头规律地按动着,以平复他激愤的情绪。
赵天龙盯着白鸽看了一会儿,松手把白鸽放下了。白鸽被赵天龙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哆哆嗦嗦地缩到墙角,嘴上仍是不依不饶:“真倒霉,大清早碰上这么个疯子。”